李彦真为楚、海州刺史,吏事精敏,声誉日益。后移寿春,惟务聚敛,不知纪极,列肆百业,尽收其利。古安丰塘溉田万顷,寿阳赖之。彦贞托浚濠为名,决塘以涨濠,濠满塘竭,遂不复筑。民田皆涸,无以供舆赋,尽卖之而去。彦贞选上腴贱价以市之,买足,再壅塘以畜水,岁积巨亿。一旦酷暑,彦贞晓凉坐安舆行田,霆震暴起,黑雾入舆,卷彦贞入杳冥中,食顷掷下,烂碎于地。俄又飞火环其舍,帑庾厩库,净无孑遗,被焚者十余人,大为兼并之戒。后主督县吏取版籍,招旧主,复还之,以警天鉴。后子孙亦以祸败。
晋王景遂,先主第三子,天资雍睦,美姿容,性和厚。让皇殂于丹阳,遣送葬,望柩哀恸雨泪,观者为之出涕。兄璟继位,立为储副,固让不从,改字退夫以见志。接物得人欢心,喜与宾僚宴咏,投壶赋诗。好用美玉器,每以玉器行酒,客传玩,惟赞善张易乘醉抵于地曰:“轻人贵宝,殿下岂当至是耶?”坐客失色。景遂收容厚谢,撤以他器。嗣主遣易泛海使契丹,景遂手疏留之,曰:“朝中如易者几希,宜朝夕左右。今泛不测之渊,投足黠虏,归朝莫准。”嗣主答曰:“张易奇人,海龙王亦惧之。”景遂一日朝服,忽于空中揖让,谓左右曰:“上帝诏许旌阳召吾偕往,须当行矣。”急入北堂,拜辞所生母,无疾坐亡。赠太傅,谥文成。
常梦锡,凤翔人。岐王李茂贞临镇,惟喜狗马博塞,驰逐声伎。梦锡抱学有才,虽为乡里所重,以茂贞不礼儒术,故束书渡淮至广陵,谒先主,辟置门下,洎受禅,迁侍御史。词气方毅,深识典故,擢为给事中,悉委机事。历言宋、陈、冯、魏辈奸佞险诈,不宜置左右。主深然之。事垂举而主殂,遂为群党排击,黜池州判官。起为礼部尚书,不复言事。自割地之后,公卿在坐,有言及大朝者,梦锡大笑曰:“君辈尝言致君如尧、舜,何忽一旦自以大国为小朝,得地愧乎?”众皆默散。梦锡文章诗笔精赡合体,然懒于编收,故无文集。方与客坐,奄然而卒。前数日,谓所知曰:“齐丘、陈觉辈败在朝夕,但恨不能延数日之命,俾吾目见。然先在泉下,俟数子之诛。”果卒不久,齐丘雉经于青阳,陈觉、李徵古杀于鄱阳道中。
宋齐丘,豫章人。天下丧乱,经籍道息。齐丘忿然力学,根古明道,宗经着书。钟氏既亡,洪州兵乱,随众东下。先主为升州刺史,往依焉,大礼之。齐丘本字超回,歙人江台符贻书侮之曰:“闻足下齐大圣以为名,超亚圣以为字。”齐丘惭,改字子嵩。先主深欲进用,为义父徐温所恶。凡十年,温卒,方用为平章事。遂树朋党,阴自封殖,狡险贪愎,古今无之。不知命,无远识,事三朝,惟延卜祝占相者数十辈置门下。传云齐丘少梦乘龙上天,至垂老犹抱狂妄,及国家发难,尚欲因其衅以窥觊,时已年七十三矣。事败,囚于家,凿土顿穿窦以给食,因而缢焉。平生无正娶,止以倡人为偶。亦封国,无子,以从子摩诘为嗣。
世宗既罢兵,使钟谟以诚来谕曰:“吾与江南大义已定,固无他虑,然人命不保,江南无备已久,后之人将不汝容。可及吾之世,缮修城隍,分据要害,为子孙之计宜矣。”璟得命,乃修建康诸郡城池,毁者坚之,甲卒寡者补之。又议迁都,璟曰:“建康与敌境隔江而已,又在下流。吾今移都豫章,据上流而制根本,上策也。”群臣多不欲,遂葺洪州为南都。洪州虽为大藩,及为都邑,则迫隘丘坎,无所施力,群情不安之。下议来还,会疾作,殂于洪州,年四十六。
后主煜幼子宣城郡公仲宣,后周氏所生。敏慧特异,眉目神采若图画,三岁能诵《孝经》及古杂文。煜置膝上,授之以数万言。因作乐,尽别其节,宫中宴侍,自然知事亲之礼,见士大夫揖让进退,皆如成人。栖霞道者,异僧也,能知往事,自钟山迎于大内,令嫔御抱出此儿见之,自能合爪于颡。栖霞曰:“不祥之器也。此儿与陛下并后夙有深冤,以陛下积德,不能酷偿,故为劫恩爱,贼托掖庭,割父母之肝肠,宜善养之而勿恋。”年五岁,忽自言曰:“儿不能久居,今将去矣。”因瞑目逝。周后在疾,闻之亦逝。煜悼痛伤悲,哽躄几绝者数四,将赴井,救之获免。
韩熙载才名远闻,四方载金帛求为文章碑表,如李邕焉。俸入赏赉,倍于他等。畜声乐四十余人,闲检无制,往往时出外斋,与宾客生徒杂处。后主屡欲相之,但患其疏简。既卒,愈痛之,谓近臣曰:“吾讫不得相熙载,今将赠以平章事,有此典故否?”或对曰:“昔刘穆之赠开府仪同三司。”乃援此制,谥文靖。主遣人选葬陇,曰:“惟须山峰秀绝,灵仙胜境,或与古贤丘表相近,使为泉台雅游。”果选得梅鼎岗谢安墓侧。命集贤殿学士徐锴集遗文,藏之书殿。
寿州节度使姚景,钟离人,少贱,善事马,郡刺史刘金收为厩奴。马瘦瘠骨立者,景用唐刺史南卓养马法,饲秣爪剪,针烙啖熁,不数月,尽良马。金暇日因至厩中,值景熟寝,二赤蛇长不及尺,戏景面上,金以杖叩胫惊之,遽入其鼻。金因奇之,引为亲事,小心厚重,以女妻之。积劳为裨将。李先主昪重其为人,使镇寿州。景无他技能,但廉畏有守。先是,属郡苦于供亿,刺史厅庑间置一巨匮,俾吏投银于中,满则易之,谓之“镇厅匮”,任内三易之,习以为常。景至,则首命去之,取与有度,诸郡颇乐。后至使相,八十三卒于位。何必读书乎?
建州老僧卓岩明,戒检清洁,精持无怠,徒众甚盛。其目右重瞳,垂手过膝,岩明自厌之,谓其徒曰:“此吾宿世冤业,有此异相,必为身累,出家儿安用此为?”及江南收建州,以上将祖全思、查文徽率众袭建,□师夜出,隔水而战。阵酣,文徽潜师以出,继之以轻锐,腹背夹击,建人大败,逾城而遁,保建安。及归,无主,内臣李弘义者,以岩明有重瞳之异,可立为主,遂推戴为建安主。岩明笑谓众曰:“檀越何误耶?吾修真断妄,观身如梦,君虽推我,奈无统御之术。”果为李弘义所杀。弘义自称留后。
虔州妖贼张遇贤,循州县小吏也。县村有神降于民,与人交语,不见其形,言祸福辄中,民竞依之。遇贤因置香果于神,神谓众曰:“张遇贤是第十八尊罗汉,可留事我。”遇贤亲闻之,遂留其家,奉事甚谨。既而群盗大起,无所统一,乃祷于神,求当为主者,曰:“张遇贤当为汝主。”众因推为中天八国王,改年为长乐,辟置百官。神曰:“汝辈可度岭取虔。”群贼奉遇贤袭南康,虔州节度使贾浩始甚轻之,殊不设备,贼众蚁聚,遂至十万。遇贤自择岩际,据白云洞造宫室。群劫四出,攻掠无度。李主璟遣都虞候严思讨之,边镐监军,璟谕镐曰:“蜂蚁空恃妖幻,中无英雄,至则可擒。”果至,连败其众。遇贤日窘,告神。神曰:“吾力谢福衰,庇汝不及,善自为处。”遂执之,斩于建康市。
徐常侍铉仕江南日,当直澄心堂。每朴被入直,至飞虹桥,马留不进,裂鞍继辔,棰之流血,掣缰却立。铉寓书于杭州沙门赞宁。答曰:“下必有海马骨,水火俱不能毁,惟沤之腐糟随毁者乃是。”铉斫之,去土丈余,果得巨兽骨,上胫可长五尺,膝而下长三尺,脑骨若段柱。积薪焚之,三日不动,以腐糟才沤之,遂烂焉。
建隆二年十月,赐近臣冬服。有司言:“累代故事,上赐将相、学士,诸军大校。”太祖曰:“不赐百官,甚无谓也,宜亦赐之。”自是文武常参官悉赐春衣,自此始。
景佑末,元昊叛,夏郑公出镇长安,梅送诗云:“亚夫金鼓从天落,韩信旌旗背水陈。”是时诗甚多,独刻此于石。
仁宗朝有数达官以诗知名,常慕白乐天体,故其语多得于容易。尝有一联云:“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有戏之者云:“通日通衢过一轻軿车,载极重而羸牛甚苦,岂非足下妻子乎?”闻者传以为笑。
吴僧赞宁,国初为僧录,辞辩纵横,人莫能屈。时有安渐鸿者,文词隽敏,尤好嘲咏,尝街行遇赞宁与数僧相随,鸿渐指而嘲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曰:“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皆善捷对。
圆觉大师德明善详梦。晋公镇金陵,忽大病,自梦乘骏于通逵,马跃中卧身于地。晋公甚厌,召明详之。明应声曰:“公善可贺,即日疾痊。”晋公曰:“何谓?”明曰:“马蹶则鞍落。”果旬日勿药自安,晋公解所乘马赠之。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