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帝连忙叩头,并分辩道:“儿臣并没说她有什么不好,昨天一时醉后糊涂,下次改过了,决不再有这样的行为,还求老佛爷免怒!”西太后冷笑道:“酒醉糊涂么?国家大事也这么糊涂,怕不将天下送掉吗?但我知道你素性忠厚,断不至如此无赖,准是那狐媚子记恨在心,撺掇你才这样的。我如今且来惩治她一会,以儆将来就是了。”西太后说话完毕,回头叫宣瑾妃。过了一会,瑾妃已泪盈盈的随着太监来到太后面前,跪下叩了个头。西太后喝道:“昨日皇上和皇后争闹,你可在那里么?”瑾妃重又跪下道:“婢子也在一旁相劝的。”西太后怒道:“到了那个时候,用你劝解哩。你既知相劝,也不必唆弄出来了。”瑾妃忙叩头道:“婢子怎敢。”西太后不等她说完,便把案桌一拍道:“由不得你强辩,给我撵下去重责四十。”光绪帝慌忙代求道:“老佛爷慈鉴,那都是儿臣的不好,不干妃子的事,乞赐恩饶恕了她吧。”西太后说道:“每次是你袒护着求情,所以弄得她们的胆放大了,不仅没把皇后在眼里,再下次连我也不在心上了,今天我偏不饶她。”内监们领了旨意,牵着瑾妃走了。可怜光绪帝眼看着瑾妃去受刑,自己无法挽救,真同尖刀剜心一样,又兼昨日饮酒太过,脑中受了强烈的刺激,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终算勉强支持了。
这时西太后又问道:“从前内外臣工都说穆宗毅皇帝不可无后,咱们就定了端王之子薄俊入继,册立为大阿哥。但如今那端王已成了罪人,朝臣纷纷议论;就是诸亲王等也很多责难,这溥俊自然不能照常膺受重爵。大阿哥的名目只好准了众议把来废黜的了。但我是这样想,不知你的意见怎样?”光绪帝说道:“老佛爷以为怎样,就怎样为是了。”西太后微笑道:“你既已同意,当初册立之时,也是你出面布告天下的,现欲废立,依旧要你颁诏才是。”光绪帝道:“那个是臣儿理会得,即经施行就是。”西太后说道:“你打算还是过上几时吗?这事刻不容缓的,你不见那些外臣的奏牍么?”说着把一个黄袝裹着的奏疏夹令内监递给光绪皇上,一面说道:“那么你就起草罢,明日就可颁布哩。”光绪帝不敢违拗,只得要了朱笔,慢慢地打起草稿来。
这个当儿内监来请进御膳。西太后便同了皇上到湖山在望处去午餐。皇上和西太后共食本是千年难得的,但是光绪帝因心里不舒,又记挂着瑾妃,无论是山珍海味,哪里吃得下呢。西太后又在这时讲些西狩时的苦处,越发令光绪帝受了感触;因此胡乱吃了一点。膳毕仍然去拟他的诏书。不过草就了一半,光绪帝陡觉得头昏眼花,身不由主地望后倒了下去,慌得一班内监赶紧过来扶持了。西太后也着了忙,急急跑到光绪帝面前,安慰着道:“你要自己保重一点呢。须知我已是风前之烛,将来的责任,还不是在你身上吗?但我听得你现在不比以前,自暴自弃的地方很多,真替你可惜啊!”西太后一面说着,也假意弹了几点眼泪。光绪帝听了西太后的话说,只微微把头点了几点。这时忍不住咳了起来,哇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正溅在西太后的衣上,西太后着实吃了一惊,忙说道:“你这症候来势很是不轻,快命太医院赶紧来诊治吧。”内监们听了,飞奔地去召太医。
这里西太后陪着皇上静坐了一会,不一刻太医来了。行过君臣礼,仔细诊断了一遍,说皇上怒气伤肝,郁火上炎,所以吐出血来了。而且积郁过久,恐药石一时不易见效。西太后见说,不觉长叹了一声。其时内监已推过西太后的卧车来,慢慢地把光绪帝扶上车子。西太后亲自替皇上安放了枕衾,又再三地叮嘱几句静养的话。从形式上看去,母子间的情感似乎非常深厚呢。光绪帝卧在车上,虽有太监们护着,可是半身实早失了知觉了。似这样地出了慈安殿,仍用小舟渡到瀛台。瑾妃已在那里侍候着,只是玉容惨淡,表示她因受责后,身上伤痕剧痛,所以有这样的现象。光绪帝见景伤情,益使他心里难受。故此一见了瑾妃,只是连连摇手,似乎叫她退去,不必再来侍候。瑾妃会意,便略去休息一刻,又来塌前照料了。有时在蒙眬之中,忽然呼起痛来,倒把皇上惊醒了,明知瑾妃的创痛,心里一气,病也愈加沉重了。
不言光绪帝卧病。且说西太后送光绪皇上走后,知道他病很厉害,自己掌着朝政,全恃垂帘的名目,大权独揽,满人族中谁不妒忌她呢?就是近支的亲王,也没一个不觊觎大位,乘隙而动。不幸光绪皇上有什么差迟,族人自然要竞争入继。到了那时,一朝天子一朝臣,别人继了大统,当然另有摄政之人。西太后一旦大权被攫,不免要受人指挥,焉有今日的荣耀呢?思来想去,党目下的地位倒是十分危险,因召军机大臣荣禄入内计议。商量了一会,终筹不出善后的良策来。于是,西太后也一天到晚,愁眉不展地闷闷不乐。庆王奕匡,见西太后没精打采,便乘间奏道:“后天是穆宗毅皇帝的阴寿忌辰,老佛爷待怎样办理?”西太后也记了起来道:“咱们这几天很不起劲,只吩咐喇嘛诵一天经,令大臣侍祭一番就是了。”奕匡奏道:“奴才的意思,除了这几种外,还叫内监们唱一天戏给老佛爷解解闷哩。”西太后生平最喜欢的是听戏,所以也不说可否,惟略略颔首,已算允许的了。奕匡领了谕旨,便很高兴地去办不提。
到了穆宗阴寿的那天,文武官员都换青服素褂,齐齐地到太庙去祭奠。一一行完了礼,便到颐和园中来给老佛爷叩头。西太后就在大院殿上设了素筵,赏赐一班大臣。这时内廷供奉的命人,因庚子之后,都也四散了,所留存的不过一个老乡亲孙菊仙。奕匡要讨西太后的欢心,又去外面招了个唱武生的柳筱阁来。讲这个柳筱阁,本是从前柳月阁的儿子。他老子柳月阁也是武生出名的,尤长于做神怪戏,所以有小猴子之称。柳筱阁得他师傅余老毛的秘传,演起戏来,反高出他老子柳月阁之上,因此京里也很有点小名气。这天奕匡把柳筱阁召入颐和园内演戏。西太后最相信看神怪剧,而且为演怪戏的缘故,在大院的戏台三层楼上,还特制了布景咧。足见西太后的迷信神权。闲话少讲,言归正传。且说柳筱阁在这天所演的戏是《水帘洞》、《金钱豹》、《盗芭蕉扇》三出,是西太后亲自所点。柳筱阁便提足精神,狠命地讨好。果然演来十分的周到,大蒙西太后的赞许。待戏演完之后,西太后即召见柳筱阁,问了姓名年岁,柳筱阁一一答复了。西太后大喜,命内务府赏给柳筱阁三百块钱。柳筱阁谢恩出来,一般唱戏的同行都很羡慕他。从此以后,西太后不时召柳筱阁进宫演剧。于是柳筱阁居然也得出入宫禁了。
一天,柳筱阁照常人宫演戏,还带了他的女儿小月一同进去。演戏既毕,西太后赏了他些绸缎之类。筱阁和他的女儿小月前去谢恩。西太后见小月面如满月,肤若羊脂,举动之间很是活泼可喜,西太后便指着问道:“这是谁呀?”筱阁叩头答道:“是奴才的女儿。”西太后笑道:“今年几岁了?倒很觉得有趣,就留在这里,明天叫你的妻子来领她罢。”柳筱阁连声称是,立即叩谢了出来,去准备他的妻子月香进宫。那小月留在西太后身边,年纪虽只得五岁,却很能侍人的喜怒。于是西太后越发喜欢她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柳筱阁带同妻子月香进宫来见西太后。行礼毕,西太后见月香相貌清秀,言语温婉,虽是小家妇人,还算彬彬有礼,当下便对柳筱阁说道:“咱们这里正少一个侍候的女子,你的妻子甚合咱的心意,就暂时留着,过了些时再回去不迟。”柳筱阁是何等乖觉的人,见西太后这样说法,正是求之而不得的事,所以忙跪下谢恩。西太后叫赏了绣绒衣料,并古玩等等给柳筱阁。由此那柳筱阁的妻子月香、女儿小月,都在西太后那里侍候了。西太后又命赐与小月金锁链一具,金小镯子一副。原来那金锁链重约四两光景,内府置备着,是遇到时节或万寿的时候,专把来赏给一班小格格的。现在优伶的女儿也能得到这种恩赏,不是出于异数吗?有几个穷亲王的格格,还受不着这宠遇哩。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