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氏只生有这个儿子,如今听说走失了,不由她不掉下泪来。便立刻传集一千兵士,同着侍卫再到西山上找去。对他们说道:“倘然不把四贝勒找回来,休想活命!”可怜那班兵士们,翻山过岭的找寻,直找到第四天上,只见四贝勒洋洋得意的回来了。叶赫氏见了,一把搂住,儿肝肉儿唤着向着。四贝勒不说别的,只嚷着:“快打发人到科尔沁说媒去!”那班福晋格格听了他的话,认做他是疯了。叶赫氏再三追问,四贝勒才把遇见仇人,和见了大玉儿的情形说了出来。又说:“我这一遭儿才看见真正的美人呢!”又立逼着他母亲打发人说亲去。叶赫氏听了,皱一皱眉头,说道:“父亲不是早已给你说下亲事了吗?怎么又到别家说媒去?”四贝勒再三缠绕不休,他母亲便推说父亲早晚要回来了,这事体也得待你父亲回来做主。四贝勒无可奈何,只得天天望着父亲回来。
不多几天,那英明皇帝果然回来了。此番出兵又打了胜仗,正是十分高兴。四贝勒把说媒的事体说了,英明皇帝一口答应,吃过了庆功筵宴以后,便打发大臣带了许多聘礼,到科尔沁说亲去。四贝勒自从大臣去了以后,天天伸长了脖子盼望着。望了许多日子,好不容易,盼到这大臣回来。只见他拿去的聘礼,又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英明皇帝问时,那大臣说道:“可惜去迟了!臣到科尔沁部,见塞桑贝勒,把来意说了;塞桑贝勒一口回绝,说:‘小女却巧于昨天说定了,配给叶赫国贝勒金台石的世子德尔格勒了。’臣当时不信,那桑塞贝勒说:‘媒人现在。’便唤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叶赫国的臣子,名叫阿尔塔石的。当时臣也无话可说,只得告辞回来。”
英明皇帝听了这话,便也没得说。只是皇太极听说这样一个美人,被舅舅家的表哥抢了去,他如何肯依?便逼着他母亲去对他舅舅说,要把那美人让给他。叶赫氏关碍着自己娘家人的面子,自然不肯去说。皇太极恼恨起来,便打算带了人马打他舅舅去。英明皇帝拦住了,一面给他成亲。四贝勒在新婚的时候,倒也忘了那大玉儿了。谁知后来因为叶赫部暗助明朝,英明皇帝在萨尔浒山打败了明兵,便移师去征伐叶赫部。皇太极第一个自告奋勇,充着先锋队去打东城,这东城正是金台石父子两人住着。皇太极心中记挂着大玉儿,便督率兵士,不分昼夜的攻打;那座东城,居然被他打开了。金台石带了他的福晋和小儿子,逃往高台上。四贝勒认定那大玉儿也在高台上,便带了兵士,把高台紧紧的围定,大叫:“舅舅快降!免得舅母表嫂受惊!”后来听说大玉儿还在宫里,恰巧大贝勒代善也带兵到来,他便把人马交与哥哥,自己带了一二百亲兵,飞也似的赶向宫里去。
那大玉儿自从嫁了德尔格勒,倒也一双两好,夫妻两人,常常并马出猎,追鹿逐犬,十分快活。有时想起未嫁时候和皇太极在帐篷里一夜的情爱,便又忍不住芳心摇动起来。只因德尔格勒待她万分恩爱,便也慢慢地把想皇太极的心淡了下去。到了这时,国破家亡,他丈夫又被满洲兵捉了去,生死未卜;独自一人,躲在宫里,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转心一想,我家和爱新觉罗氏是甥舅之亲,想来他们也决不难为我丈夫的。正想时,只见那班宫女,仓皇失色的跑进来,说道:“满洲兵已闯进宫里来了!”接着又听得外面许多脚步声。大玉儿到了此时,也只得大着胆,带着宫女出去,正颜危色的对那班兵士说道:“你们带着兵士,向宫里乱闯,是何道理?你家皇帝和我家是郎舅至亲,便一时失和,也不该来骚扰宫禁。你家皇帝知道了,怕不砍下你的脑袋来。”看她的容貌,真是艳如桃李;听她的说话,又是冷如冰霜。把那班兵士倒弄得进退两难,手足无措起来。
士兵们正在尴尬的时候,忽见一个少年将军,骑着马,飞也似的赶来,到宫门口下马。那班兵士见了,忙上去打了一个签,嘴里叫着四贝勒,垂手站在一旁。大玉儿认得是皇太极,偷眼看时,见他面庞儿越长得俊俏了,止不住粉腮儿上飞起一朵红云来。那四贝勒抢上前去,请了一个安,问一声“表嫂好!”偷看她粉脸儿又比前丰满得多了。一时想起从前的情爱,忍不住挨近身去要拉她的手。回心一想,给兵士们看见不好意思。便回过头来,把手里的马鞭子一挥,说一声:“退去!”那班兵士,便和潮水一般的退出宫去了。皇太极这才挨身上去,向大玉儿兜头一揖,说道:“俺来迟一步,惊动了嫂嫂,请嫂嫂恕罪!俺在这里赔礼了。”大玉儿娇羞满面,低头敛袖,含笑说道:“贵部兵士,闯进宫来,不由俺不害怕,幸得贝勒到来,免受惊恐。但是,俺如今变了亡国的宫嫔,便受些惊吓,也是份内!又怎么敢怨恨贝勒呢?”她说着,由不得眼圈一红,向皇太极脸上看了一眼,露出无限怨恨来。皇太极看了,恨不得上去抚慰她一番,又碍着宫女的眼,一时不敢放肆。便挨近身去,低低地说道:“我站了半天,腿也酸了,可否求嫂嫂带我进宫去略坐一会?我还有紧要的话奉告。”大玉儿却坦然说道:“彼此原是至亲,坐坐何妨?说着,自己扶着宫女在前面领路,皇太极在后面跟着,曲曲折折走过许多院子,到了一所锦绣的所在。皇太极知是大玉儿的卧房了,却站住了不好意思进去。大玉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这地方可坐得吗?”皇太极接着说道:“坐得!坐得!”忙走进房去,拣一个座儿坐下。大玉儿打发宫女出去,皇太极看看左右没人,便站起来,上去拉住大玉儿的手,说道:“嫂嫂,想得我好苦呀!”大玉儿一摔手,转过背去,拿一方大红手帕抹着眼泪,抽抽泣泣的说道:“好一个薄幸郎!”只说得一句,便悲悲切切的痛哭起来。
皇太极这时打叠起千百温存,把从前一番经过和自己的苦心,委委婉婉的说了出来。接着又说了无数的劝慰话,自己再三赔着罪,好不容易把这位美人的眼泪止住了。皇太极伸手过来,轻轻的把她拉近身来,一面替她揩着眼泪,说道:“你不用过于伤心,我若不真心爱你便也不拼着性命来打仗了;如今既见了你,俺们从前的交情还在,你还愁什么国亡家破呢?”
他两个坠欢再拾,破镜重圆,有说不出的许多悲欢啼笑。要知这大玉儿后来到底怎样做了皇后,且听下回分解。
十九回朱唇接处嫂为叔媒,黄旗展来臣尊帝号
话说大玉儿原是天生尤物。她在七岁的时候,跟着奴仆到牧场上去游玩,有一个喇嘛见了她,便说道:“这位格格有大贵之相。”奴仆在一旁笑说道:“俺科尔沁贝勒的格格,不贵也是贵了,何用你多说!”那喇嘛摇着头说道:“我说的贵,是贵为天子的贵。”那班奴仆又笑说道:“你这和尚说话,越说越离经了。俺这满洲地方和内外蒙古,哪里找个天子去?难道叫我们格格嫁到那明朝皇帝去?”这几句话,大玉儿的母亲常常拿她说笑;大玉儿也听在耳朵里。如今见了皇太极,又想起他父亲现在已经做了皇帝,保不定他将来也是一个太子。再加他两人原有一番旧日的恩情,如今她又在患难之中,心中早有了一段私意。他两人在宫中唧唧哝哝的谈着心,宫女们在房门外站着,又不敢闯进房去;隔了半晌,里面传出话来,给福晋备马,只见皇太极和大玉儿两人手拉手儿,走出宫来;大玉儿又招呼贴身服侍的四个宫女,一齐上马。由皇太极带领着,到自己营里去藏起来。从此大玉儿做了皇太极的妃子,宫中都称她吉特妃子。皇太极又看在吉特氏面下,求着父亲,饶了德尔格勒的一条命。这都是过去的事实。如今,皇太极趁自己即位的时候,便把他心爱的吉待氏册立为皇后,称为孝庄文皇后。他的原配,只封为关睢宫宸妃。文后住的宫,称作永福宫。太宗皇帝天天在永福宫里住宿,别的妃嫔,休想得到一夜的临幸。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