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德宗还跪在地上,太后厉声问道:“你知罪了不曾?
"德宗碰头道:“子臣知罪,恳求圣母慈恩!”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初意只道这副重担子交卸了,可以不用管了。现在扰到这个样子,要放手不能够放手,可怜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要过几年安逸日子都不能够。”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滴下泪来。
忽报直隶总督荣禄,在宫门外候旨。太后随喝德宗退去,命李莲英:“选派十名妥当的太监,伺候万岁爷,宫中不论何人,不奉我的命,不准与万岁爷相见。”李总管应了一声"是",自去派人软看德宗去了。太后随即召见荣禄,密询了好一回。随下诏称皇帝有疾,不能视事,太后重行训政。一面命步军统领拿捕康有为等,把德宗幽禁在南海之瀛台;一面命中外大臣保荐精通医理之人。
一班新政人员,轻则罢斥,重则拿捕。侍郎张荫桓、徐致靖,御史杨深秀,京卿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均拿捕下狱。御史宋伯鲁革职,永不叙用。尚书李端棻革职,发往新疆。湖南巡抚陈宝箴,革职永不叙用。叫荣禄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授裕禄总直隶总督。命詹事府等衙门照常设立,毋庸裁并。
禁止士民上书言事,废掉官报局,停止各省改设学校,禁止报馆,严拿主笔;各项考试,仍用四书文试贴经文策问,并停经济特科,禁止结会,废掉农工商总局。把德宗三个月霄旰忧勤办成的新政,一举手铲除得乾乾净净。这些守旧臣员,见皇太后如此办理,皆感恩趁愿不尽。
暂且说不到后文,如今且说维新党首领康有为。这日,恰在外城朋友家谈天,忽报宫中有变,城门都关闭了,步军统领带了许多兵丁,正在各处拿人呢。有为大惊,忙派人出去打听,也再想不到会是这件公案。一会子,又一个朋友走来,见了有为,就道:“长素,你还不走么?你的事犯了,令弟已被拿去,杨侍御林京卿等,都下了狱了。”有为道:“怎么有这么的大变?”那朋友道:“太后已经重行垂帘,新政悉数推翻,连皇上的性命,都不知怎么样呢!到这时候;山穷水尽,恁你足智多谋,也难远天浴日,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当下,康有为就找了一个外国朋友,悄悄出京,逃向香港去了。他的高足梁啓超,亦步亦趋,也向本一走完结。梁啓超到了日本,办了一种《清议报》,把皇太后骂到个狗血喷头。皇太后虽然恼怒,竟然奈何他不得。康有为却建立了一个保皇会,遨游南洋群岛,募集款项,号召党徒,时常拍电到北京恫吓皇太后。忠肝义胆,居然是个帝室纯臣,这都是后话。
当下步军统领回奏,只拿了康逆之弟康广仁。康逆并康逆弟子梁逆,都已闻风远扬。刑部堂官奏请钦派大臣,会讯维新党人。太后道:“这还讯鞫什么?提出去斩了完结。”随下谕旨,杨深秀、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康广仁六名,毋庸讯鞫,即行处斩。张荫桓发往新疆,严加管束。徐致静永远监禁。又下诏拿捕王照。
你道维新党为甚不审就斩?原来刑部尚书赵舒翘,平日最恼新党,拿捕了杨深秀等,太后召见,叫他严究其事。赵舒翘对道:“这等无父无君的禽兽,杀却就是了,不必问供。”太后点了点头。赵舒翘有一个门生,在部里头当着提牢厅,因与杨锐、刘光第同乡,知道他们是冤枉的,恳求赵舒翘按律审讯,舒翅唯唯应允。
这日京中盛传维新党要处决了,此人大惊,慌忙走谒舒翘,力陈杨锐、刘光第,与门生同乡至好,此案实系冤枉,总要求老师奏请分别审讯。连连作揖,声泪俱下。赵舒翘悍然道:“你所说的是友谊,我所执的是国法。南山可移,此案不可动。
你赶快出去,旨意就要下了。”那人听了,只得恸哭而去。未几旨下,六个新党,从监中提出,押赴菜市口行刑,却都从容不迫,各赋绝命诗而死。后人称之为"戊戌政变六君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皇太后诏立大阿哥毓巡抚信奉义和团
话说皇太后二次垂帘之后,一切政事,悉照旧章,所擢用的,都是老成硕望。自朝廷以至闾阎,顿时现出一股静悄悄的气象,不似从前那般纷更扰乱了。此时老成硕望里头,有一位出色人才,名叫刚毅,由清文翻译,历官部郎巡抚,只于汉文一道,识字不多,好在他是旗人,汉文原是不足重轻的。精明强干,於搜刮一道最为精能。光绪甲午,太后六旬万寿,刚毅在广东巡抚任上,独出心裁,命巧匠制成铁花屏风十二面,又叫银元局总办赶造银币三万枚,亲自灌送进京,与皇太后祝嘏。
太后宫里头规矩,无论投本觐见与进贡品物,都许致送宫门费的。这宫门费便是太监们大大一注进益,德宗每日问安一次,也要给与宫门费银五十两。后妃以下,以次递减。宫眷家里有钱的,都由家中津贴;家里没钱的,被太监逼得没奈何,都有因此致命的。恁是南书房翰林,那种清苦官员,每逢宫廷赏赉宝翰及代拟应奉文字,经太监传贤缴进,也要致送宫门费。倘然没有,物件就要被他沈没,恩眷也就疏了。
刚毅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宫门费送少了,邀不着恩眷的,重重送了一份宫门费,约有上万银子。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太监就把屏风摆在御道里头。太后经过,太监跪奏:“粤抚刚毅进贡十二面屏风,铁花很是精奇,老佛爷可曾赏览过?”太后停踪玩视,随命摆在寝宫里。太监随又奏道:“刚毅知道老佛爷万寿,赏号繁多,特铸新币三万枚,以表敬意。”说毕,随呈上币样。太后瞧见银色光亮,花纹细致,很是欢喜,向左右道:“瞧不到刚毅倒这么会办事,竟有这么的能耐,真是忠心,真好。”褒奖了好一回。次日召见,又狠狠奖励了几句。
随命他在军机上行走,补了他刑部尚书。广东巡抚,另外放了别人。刚毅就此风云际会,得意非凡。只苦了广东的银元局总办,白白费掉了三万银元,一点子好处都没有得着。
刚毅到任这一日,司员循例参谒。谈论了几句公事,忽然谈到刑官起源的话,刚毅就向衆司员道:“臯陶就是舜王爷驾前刑部尚书臯大人。”那臯陶的"陶"字,却读了本音,司员听了,无不暗笑。过了几天,提牢厅报上狱囚瘐毙的稿件。刚毅不解"瘐"字意义,偏偏自作聪明,提起笔来,将"瘐毙"的"瘐"字,都改了"瘦"字,句句变成"瘦毙";却还把衆司员传上来,狠狠申斥了一番,并说他们都不识字。在军机时光,四川奏报征剿番夷获胜一折,内有"追奔逐北"一语。刚毅忽然大怒,说:“川督如何这么不小心,奏摺可以任意错讹到这个样子,我可不能够宽他了,拟请传旨申斥呢。”衆人惊问何故。刚毅道:“你们瞧这'追奔逐北',作怎么解释呢?
我知道他总是'逐奔追比'的讹句。总因逆夷奔逃,追逐过去擒获他,擒获住了,追比他往时掠去的汉人财物。如果当'逐北'解释,难道他保的住逃奔向夷人,不走东西南三方,独走北方呢?”
忽有一人大笑道:“老哥自己错讹了,如何反说人家错讹?难道要不错讹的都变做错讹不成!”刚毅瞧时,讲这话的是毓庆宫师傅翁同和。随道:“翁师傅,难道倒是兄弟错讹了么?我不信竟有'追奔逐北'的话。”翁同和忍笑把文义解释了一遍,刚毅红着脸道:“谁都似你老人家博学?我有这点子学问,也早做了师傅了。”翁同和道:“这原不能怪你,你老哥是旗人呢。记得那一日,我们在庙房里,议论军事,福山王公叹息道:'牙山平壤,连遭败仗,事情急了,非起檀道济为大将不可。'王公原是暗指着董福祥呢。不意一位满御史听见了,就问我'檀道济'三字,如何写法。我不知他的用意,就写给了他。不意次日这位都老爷竟然上奏请起用檀道济。又有一位御史上疏力保孙开华,他不知道开华已於数年前死去。还有一位京堂,也是旗人,他上奏说日本之东北,有两个大国,一个叫缅甸,一个叫交趾,壤地大於日本数倍,日本畏之如虎。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