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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期以其时为乱。先日,以语都督吴瑾,瑾,其妻侄也,令以兵从。瑾阳许之,曰:“斯事非有内应,殆难为措手。”钦即以属之,令与守门者通谋,瑾诺之,曰:“翼旦必伺吾报,始可举兵。”钦亦诺之。瑾遂去匿他所作奏,请翼日勿遣兵,第不开朝门,以伺其变。奏成,不敢命人书,瑾书素不善,勉自写之,大字数行而已。薄暮诣门,呼守兵自门隙投奏入,语门者:“奏有急情,须即上之。”比钦伺至鸡鸣,犹不见瑾来,钦往问其家,家人曰:“瑾自昨日早朝,竟未尝归。”钦色动,知为所卖矣。即往索诸门旁,得之,投之以兵,堕沟中,遂被射死。朝廷得奏,不启关,钦已拥众驰长安东街。天大明,城门犹未辟,钦知事露,无以为计,第索二三大臣将杀之,军卒无纪律,骑驰纵横市中。钦入朝房,朝士奔迸,遂杀逯杲,寇都御史深方俯首着靴,钦以大刀斫其肩,身破而两。既而,孙怀宁镗提兵来袭,钦战败,伏诛,须臾事定。方战时,孙令士巡街大呼居民,令勿开门,故无误婴锋镝者。已而,朝门开,即传宣街市觅吴瑾,不得。内中接次遣人传呼,有藏得瑾,赏若干,无应者。午后方得其尸于沟,遂将葬之,与寇深皆蒙恤典。瑾赠恭顺侯,后追封凉国公,谥忠壮。
钦既败,捕其家人,讯同谋者,终不得。族已赤,独一妾贺氏在官,问:“汝夫谁同谋?”答:“不知。”又问:“朝臣谁为汝夫门下人?”贺曰:“汝等无一人非吾夫门下人,尚孰问耶?”官愕然无言。屡易讯者,贺对皆如前,竟不得。而贺受酷楚已甚,后乃曰:“有冯先生特厚。”冯先生者,山阴冯益损之也。捕之来,冯佯不识贺,丑诟之,贺曰:“冯先生胡诟为?向事吾夫,独与君密议,不记一夕,吾夫问:“古有宦官家为天子乎?”先生言:“曹操乃曹节家,竟成帝业。”吾夫大喜,觞先生,尚命妾侑饮,庸何讳乎?”益无语与贺对,斩于市。
或曰孙始佯与钦连谋,钦留孙帅兵,孙言马须素乘熟者,钦令十勇士随孙往取马。孙入门辄锁之重重,人戮十兵于家。从后门出,治军袭钦。钦杀孙之子,孙遂迄成歼渠之勋。时钦遍觅大臣,惟寇遇害。及执李相贤,频拟以刃而释之。索王尚书翱甚急,王在一室,窘迫无计,一主事长大有力,遽负王奔去而免。王后擢此人要津,时呼为“驮官人”。
一日,上问吉祥:“南城事假当时不克,则尔辈无噍类矣,乃当如何?”对曰:“臣有侄钦,亨有侄彪,皆掌精兵在北边,内事有变,当入救,京兵不能敌也。”上口诺而心惕然,谓彼于禁中举事,直如此易,使欲自取何有乎?以是恒衔深疑。未几,钦、彪继反,上益信,故于功臣,罕终保全。且尝有密旨:“他方有警,不得调北边军马往征及入京城。”
丁丑易储,召襄王议,首谋迄今纷纷。大抵易储事,一时君臣不得逃讥,召襄则云无之,于、王不得无罪,第死不蔽法耳。既赴东市,于第言:“前日内外军马悉在吾掌中,天下八十万精兵任吾用,吾不反,今日一尪秀才乃反邪?”王语尤傲倔。然王之功非于匹也。
杨昌平俊、范都督广为石亨所构,诛,皆非其罪。二人赴市,英气不挫。杨尤挺劲,至市,但云:“陷驾者谁?今在何?吾提军救驾,今杀之,固宜。”俄有一妇人缟而来,乃娼也,杨故狎之。
顾谓曰:“君来何为?”娼曰:“来事公死。”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观者骇然。杨止之曰:“已矣,无益于我,更累君耳。”娼曰:“我已办矣,公先往,妾随至。”杨挺身呼行刑者曰:“何不快动手。”既丧元,娼恸哭,吮其头血,以针线纫接着于项,顾杨氏家人曰:“收去葬之。”即自取练经于旁。
宪宗仁爱天纵,每接覆死刑奏,虽燕欢辄惨然,或当食便废食,或以手拒牍,谓左右:“与刑官说,少缓之何妨。”
河东驿丞王伫奏知州徐孚事,法司问妖言罪,斩。其妻李氏上疏言:“国家公法,臣复何云?独念死者不可更生,断者不可还续。夫死固宜,第其父母老病惫甚,不久人世,而所生惟夫。今妾欲守事翁姑,则夫在狱衣食断绝失所,是妾能孝不能义,而夫妇之道乖;欲舍翁姑而供夫,则翁姑贫病而死,是妾能妇不能孝,而子妇之义缺矣。此于孝义不能两全,故与苟完一时之命,不若代夫死以全孝义也。且夫既死,则其父母必痛伤以死,夫父母死,妾为未亡人,亦当偕死,是夫一人之命而三人之存亡系焉。使妾而死,则不过一人,而夫得生养父母,享有天年,是妾一人之死,有以全三人之生,此妾死所以不足惜也。伏幸圣慈,宥夫一死,俾得归全父子之恩,郤将妾斩首抵罪,用章国家大义。”成化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奉旨:“是,都饶死罢。”
孝庙在青宫,仁孝恭俭,令闻已浃四海。比谅闇,菅麻未尝去体,久绝酒肉。每朝退,苫坐于灵幄侧,哀擗之余,不释卷籍。所览者四种书,分作日课,务在记臆,研核旨义。有未得,即召问儒臣法吏。四籍即孝经、尚书、朱熹家礼、大明律也。
陕西都司都指挥使杨敬等奏:“据西安府鄠县道安里军人毛志学等状,弘治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午时,在本里赵伦村泥河水边澡浴,得一玉玺。臣等辩得篆文,系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背有螭纽,其色鲜白,光彩异常。厚一寸,连纽高二寸,方围一尺四寸,四角完全,篆文明朗,刻划奇古,纯无瑕玷。巡抚右都御史熊翀会验,此即历代传国玺也。除玺该熊翀差官赍进外,谨具奏闻。”
国朝太庙,至英宗九庙己备。及宪宗山陵礼毕,神主当升祔而祧一代,诏礼部集廷臣议。议者多以自德祖而下,四庙以次当祧,至太祖乃为百世不迁之祖。倪文毅公岳曰:“此固所以尊太祖,然岂太祖崇本尊亲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其意盖出于此。国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则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懿、僖、仁三祖以次当祧,至太祖、太宗为周之文、武,百世不迁。今宪宗升附,当祧懿祖一庙。宜于太庙寝殿后别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夹室之制,每岁暮,则奉祧主合享,亦应古祫祭之制。”诏从之。
成化戊子,慈懿皇太后崩。上命别择葬地,礼部、翰林院以为不可,乞集议,诏从之。群臣议以为宜与今皇太后千秋万岁后俱合葬裕陵,慈懿皇太后居左,皇太后居右,一体祔庙。上答诏云:“卿等言固正理,但圣母在上,事有窒碍。朕屡请命,不蒙俞允,又令内臣往返数次恳请,坚意不许。朕平日孝奉两宫如一,若因此违逆,致有他虞,岂得为孝?今当于裕陵左右别择吉地安葬,崇奉如礼,庶几两全,卿等其体朕意。”群臣复奏,大意谓上所有者,祖宗之天下,当守祖宗之成法。祖宗成法即先皇帝与母后犹不敢违,而况陛下乎?若今日之礼稍失,则非先皇帝之心,损母后之德,皇上不得为至孝。当起敬起孝以谏,而号泣随之可也。若母后犹坚持不从,则当用尊无二,上处亲以大义之道,断而行之。上犹未从。于是内阁复请会议,诏下群臣再奏,其言益切,谓:“或者曰上为皇太后所出,不可薄于此而厚于彼,殊不知慈懿与皇太后他日并合裕陵,并享太庙,略无轻重小大,何谓有薄厚乎?或又曰慈懿无子,宜与恭让皇后同,此尤不然。恭让在宣宗时已尝逊处别宫而立孝恭皇后矣,慈懿在当时未尝退处他宫,未尝别立一皇后,岂得谓之同乎?况宣宗晚年,追复恭让徽号,悔恨莫及,自笑曰:“此朕幼年事。”盖可知矣。又况皇上继统承绪,即同其子,而可谓非其所出而别议乎?”后复继以危言,上乃从之,合葬祔庙如礼。
初,成化戊子,议葬孝庄睿皇后于裕陵,时已有皇太后他日祔葬祔庙之说矣。至弘治,太皇太后崩,既上尊谥曰“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同孝庄之制矣。内阁大臣觉其误,乃上疏言:“成化初,因事有难处,臣子姑为将顺之意,今当再议。”于是始诏礼官会议。议未定,上频召三四元臣密议便殿中,反复甚勤。吴文定公宽,以掌詹事府与议。一日,众推文定,乃云:“鲁颂姜嫄閟宫、春秋考仲子之宫,皆为祀于别庙之证,自汉、唐来亦然。至宋乃有并祔者,其礼已缪,然皆诸帝继室生而为配者,非后世子孙追尊之比。惟李宸妃之没,仁宗伤痛出于至情,乃用追尊而祔祭,此岂后世所当法哉?”佥曰:“然。”遂奏请去“睿皇后”,改称“太皇太后”,立庙别祭,竟从之。时倪文毅为礼部尚书,亦言周之姜嫄为帝喾次妃,后稷之母,故周礼有享先妣乐舞,盖指姜嫄,而鲁颂閟宫之诗,特见其名,此别庙之明证也。且唐、宋已来,皆有故事可考,如奉慈殿是已。今孝穆神主,宜于奉先殿旁别立庙,岁时祭享,悉如奉先殿之仪,于是议遂定。
国初,天下府僚咸属卫官节制。朔望,郡官至卫作揖,生徒、里老等亦先诣听处分。吾郡自况公钟至,遂革其制。我守况君钟,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拔为郎。郡由前政狼籍,公私惫矣。宣庙方轸皇衷,内相三杨公特荐君,遂分左符,又赐玺书,假便宜从事。君初视银黄犹无为,称群吏为提控,持文书上,不问当否便判可,吏眇且狎焉。凡牍中窜塞囊穴,君退辄密疏之,弊害了了,然且不暴之。通判赵忱,百方詈谩,兼肆凌侮,君亦唯唯。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烛案,并呼礼生来。既至,僚属以下亦集,君言某有朝廷敕未尝宣,今日宣敕。及宣,中有“僚属不法,迳自拏问”之语,于是诸吏皆惊。礼毕,君坐堂上,唤里老言:“吾闻郡人多狡武,每倾诬善人。吾有彰瘅之术,然不能如阎罗老子自为剖别,今以属若等,速以善户恶户来报,善者吾优视之,甚则宾致乡饮,恶者且为百姓杀之,吾列善恶二簿伺若曹矣。”又召府中胥悉前,大声言某日某事,尔某作如此拟,尔应窃贿若干然乎?某日某如之然乎?群胥骇服,不敢辨。君命引出,曰:“吾不能多耐烦。”命裸之,俾皂隶有膂力者四人舁一胥掷空中,攧死之。皂姑少投去,君大怒:“吾为百姓杀贼,狗鼠辈为吾树虐威邪?高投之立死,不死,死尔狗曹矣。”皂隶惧,如命,立毙六人。君命呼屠人持钩来,钩其发曳出郡衙,肆诸衢,上下战栗,革面焉。初,前守王观亦尝棰死奸吏钱英,高帝喜,遣使赐敕奖谕,劳以上尊,制词甚重之也。
况君于庠校师徒乃加礼焉,至讲诵校试,多不亲事,朔望谒先圣后,亦不命讲,曰:“某本刀笔吏,未尝事坟籍,不能妄教习。所能者,旌别勤惰消长耳,诸君幸自勉。”同寅有劝君稍加考简,勿废进退权者,君报之如前语,且曰:“公以科目名,以属公矣。”后每同座阅士类课卷,唯听同寅酬酢,君袖手敬陪,事无少不足意焉。师徒每入郡白事,必延之内堂,坐而啜茗谈笑,愉然不衰。如以私事至,则必顿慢矣。
陈祭酒敬宗,持己方严,师矩振肃,饮量甚洪,而未尝失色于人。丰城侯李公贞居守留都,
(丰城侯中无李贞。此时为侯者李贤。见明史卷一0六功臣世表二。此事明史卷一六三陈敬宗传有载,记为襄城伯李隆。)
礼公甚恭。公过丰城,丰城夫人即公主也,闻公饮量,欲观之,命丰城留饮。内治馈甚丰,而广为筵座,崇堂从庑,幽轩曲馆,以达于内,凡经行处,辄陈席驻饮。逮夜,觞釂已无算,而公亦醉矣,始入正席。公主坐屏后潜窥之,且命家妓奏乐,公目不迕视,犹恐失仪,默屈指掐掌中以持儆,杯行辄罄,殆不可胜乃散。公翼日醒,起视之掌,血凝矣,其律检如是。
曾内翰棨之饮亦大量也。有虏使至,称善饮。有司推能伴者,才得一武弁,犹恐不胜。上令廷臣自荐,曾请往,上问:“卿量几何?”对曰:“无论臣量,且当陪过此虏。”上喜,令往。二人默饮终日,初不可计,虏使已酣,武人亦潦倒,内翰爽然复命。上笑曰:“无论文学,此酒量岂不为大明状元乎?”锡以内酝甚厚。
本朝初不禁官妓,唯挟娼饮宿者有律耳。永乐末,都御史顾公佐始奏革之。国初,于京师官建妓馆六楼于聚宝门外,以安远人,故名曰来宾、曰重译、曰轻烟、曰淡粉、曰梅妍、曰柳翠。其下四名,主女侍言也。其时虽法宪严肃,诸司每朝退,相率饮于妓楼,群婢歌侑,畅饮踰时,以朝无禁令故也。后乃浸淫放恣,解带盘簿,喧呶竟日,楼窗悬系牙牌累累相比。日昃归署,半已沾醉,曹多废务矣。朝廷知之,遂从顾公之言。
顾公,太康人,刚严为朝绅冠,时谓明之包公也。每待漏朝房,诸僚无一人与同坐,比连壁三五室内皆寂然,畏其闻也。或过门,见其双藤外立,知是公也,趋而避之。
夏忠靖公以忠纯事文帝,眷遇极隆。为尚书三十年不解户曹,中间恒兼二部,或吏或礼,又尝兼户、礼、刑三部,至总掌六部,并掌都察院、大理寺,凡佩八印焉。
先朝掌邦赋者,夏公及周文襄,皆理财尽善手也。文襄,盖刘晏、韩滉、陈恕之流,如桑、孔、王鉷辈何敢望哉?二公事纪者已多,不复烦云。近者并祠于吴,然其功岂独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