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青楼宝鉴(二)>第70章
席上众人又提起癞头鼋的事情。媛媛冷笑两声,接嘴说:“昨天癞头鼋到我那里去,说要办周少和。周少和是洋场上出名的大流氓,堂子里哪家不认得他?上次大少爷跟他一起碰和,我也知道他肯定要玩儿鬼花样。不过我吃的是这一行饭,还要在上海做生意,怎么敢去得罪这个大流氓?就是明明看见他搞鬼么,我也只好不做声。这会儿癞头鼋倒说我和周少和通同作弊,哪有这种事儿?”说罢,满面怒色,水汪汪地噙着两眶眼泪。
鹤汀又笑又叹。铁眉和仲英解劝说:“癞头鼋的话,有谁相信他,让他去说好了。”
亚白想用别的话岔开去,一眼看见小赞站在旁边,就问他菊花诗做好了没有。小赞说:“做倒是做好了,不知道对不对。”亚白说:“你去拿来大家看。”小赞应了两声“是”,却站着不动。亚白正要催他,小赞说:“鼎丰里赵二宝那儿差了个人来,要见高老爷。”
话声未绝,只见小赞身后转出一个后生,打了个千,叫声“高老爷”。亚白认得就是前天园门口见到过的赵朴斋,问他有什么事情,原来还是打听史三公子有没有书信。亚白说:“这里一直没有他的书信。你到别处再问问看。”朴斋不便多问,跟小赞退出廊下。
小赞去取来诗稿呈上。亚白展开一看,写的是:
赋得还来就菊花
(得"来"字五言八韵)
只有离离菊,新诗索几回。
不须扶杖待,还为看花来。
水水山山度,风风雨雨催。
重阳佳节到,三径主人开。
请践东篱约,叨从北海陪。
客愁相慰藉,秋影共徘徊。
令我神俱往,劳君手自栽。
桑麻翻旧话,记取瓦缸醅。
亚白看了,只是呵呵地笑,不发一言,却将诗稿递给鹤汀、仲英、铁眉传阅。等他们都看过了,这才笑着问:“请教这首诗做得如何?”大家听了,面面相觑。鹤汀先说:“我看没什么好。”仲英点头说:“好是没什么好,不过也没什么不好。”铁眉说:“我想了半天,要想做一联好诗,竟想不出怎么做法。可见这首诗自有其好处。”
亚白依旧笑着,叫小赞取一副笔砚,请三位各自说出意见,下一批语。鹤汀接过笔去就写:“轻圆流利,如转丸珠;押韵尤极稳惬。”搁下笔又说:“再要说什么好处,也没了。”仲英略一寻思,写下:“一气呵成,面面俱到,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矣。”铁眉笑着说:“我要拿批文章的法子来批他这首诗。”说着,提笔写下:“题中不遗漏一义,题外不拦入一意,传神正在阿堵中。”鹤汀说:“让你们两个人一批,倒真的好点儿了。”仲英说:“整首诗就是‘秋影’一句做个题面,其余都好。”铁眉说:“好在运实于虚,看去如不经意;其实八十字坚如长城,虽欲易一字而不可得。”鹤汀说:“让亚白自己去批,且看他批个啥。”
阿堵──这个,此处。是唐宋时代的口语。
亚白略一沉思,说:“确实没什么可批的了。”仲英说:“亚白必然另有见解。”铁眉说:“亚白的见解么,大概就是‘无可批’三个字。”亚白呵呵一笑,提笔一挥而就。大家一看,只见诗稿的最后面写着十五个字:“是眼中泪,是心头血,成如容易却艰辛。”大家笑着说:“这就叫‘无可批之批’也。”
亚白笑向小赞说:“倒难为你。”小赞心中着实得意,接过诗稿笔砚来,抽身出外,孜孜地看那四行批语。不料赵朴斋还站在廊下,一把拉住小赞,央告说:“谢谢你,再替我问一声看,昨天听说三公子到了上海了,可有这事儿?”小赞只得替他再跑一趟。亚白说:“他听错了,到的是赖公子,不是史公子。”朴斋隔窗听见,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候小赞出来,告辞回去。小赞顺路送出园门而别。
五十九回
偷大姐床头惊好梦做老婆壁后泄私谈
赵朴斋回到鼎丰里家中,告诉母亲说:三公子并没有书信,也没来上海。二宝在旁边听见,气得白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洪氏长叹一声:“只怕三公子不来了呢,这可真为难了。”朴斋说:“那倒不见得,三公子不像是这种人。”洪氏又叹了一口气说:“也难说呀!当初干脆就跟他一起去,该有多好?如今不上不下的,怎么办哪!”
二宝负气,脖子一扭,大喝一声:“妈,别说了!”这一声,吓得洪氏不敢再说话了,朴斋也赶紧溜出房去。
阿虎在门外全都听见了,忍不住进房来说:“二小姐,你年纪轻,不知道堂子里的生意实在难做。客人的话,怎么好信他的呀?早先三公子怎么跟你说的,你也没跟我商量,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如今一个多月没有信,有点儿不像了。要是三公子不来,你自己去算:银楼、绸缎店、洋货店,一共三四千洋钱呢,你拿什么去还?不是我多嘴,你可要早点儿打好主意,别到时候丢你的面子。”
二宝涨红了脸,不敢回答。这时候楼上中间房间的裁缝张师傅叫喊,说要买各色丝线,立刻就要用。阿虎竟理也不理,管自出房出了。洪氏就叫阿巧去买。阿巧不懂颜色,跟张师傅说了半天还说不清楚,朴斋忙说:“我去买好了。”二宝看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懒懒地上楼回房,倒在床上,思前想后,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