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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此策若行,大事去矣!”汉王听了错愕,急忙问道:“是何缘故?”张良走近前来,借着席前之箸,在案上逐一指画,说道:“昔日汤武伐桀纣,所以封其后代者,因自料能制其死命之故!
今大王岂能制项籍之死命乎?况天下豪杰之士,抛弃亲戚坟墓,不远千里来从大王,其心皆望得有封地。若立六国之后,更无余地可封诸人,诸人惟有各归其国,事其故主,更有何人辅助大王取得天下?且楚国不强便罢,若仍如今日之强,彼六国之王,又皆转而服楚,大王安能强使从汉?故此计若行,必失天下!”汉王听说,心中大悟。此时含饭在口,不及咽下,连忙吐出,大骂郦生道:“竖儒,几乎误我大事!”急命左右传令将印销毁。
汉王既不用郦生之计,见楚兵攻城,日夜甚急,便又向陈平问计。原来陈平自从初见汉王,便拜都尉,已为诸将所忌。
及汉王兵败彭城,陈平从至荥阳,周勃、灌婴等与之不睦,遂向汉王谮道:“陈平虽然貌美,不过如冠上之玉,外面好看,中间并无所有。且闻其居家时,与嫂私通,初事魏王,得罪逃奔楚国。后事项王,又不称职,始来归汉。大王授以尊官,令其护军,恩宠已极,陈平自应尽忠报答。乃据臣所闻,陈平反大受贿赂,勒索诸将金钱,钱多者得好处;钱少者得恶处,此真反复乱臣,愿大王留意察之。”
汉王听了,心中不免生疑。记起陈平系魏无知引进,便唤无知近前,告以周勃等言语。因问:“陈平果有此事否?”无知直答道:“有之!”汉王道:“既有此事,汝何以说其人甚贤?”无知道:“臣所称为贤者,系指才能而言。今大王所说,乃指德行,设使有人德行甚好,然于大局成败并无裨益,大王肯用之否?今楚汉相争,臣故进智谋之士,但求其计可利国家而已,此等琐屑之事又何必疑?”汉王见无知说得有理,便命退去。汉王唤陈平问道:“吾闻先生两事魏、楚,皆无终局,今又来从吾游,想先生平日或未免有惹人议论之处?”陈平答道:“臣前事魏王,言不见听,臣故辞去;继事项王,见项王所信任者,非其宗族,即妻之兄弟,此外虽有奇才之士,不能任用。因闻大王善能用人,故特慕义相投。臣只身远来,若不受金,无以度日,设使臣计有可采之处,愿大王用之。若一无可采,则大王所赐之金,原物具在,臣当封还府库,免官归里。”汉王听了,连忙谢道:“吾乃戏言,聊试先生,幸勿见怪!”于是复加厚赐,升为护军中尉,诸将尽归监护。诸人见汉王如此宠爱陈平,遂皆不敢再言。
汉王受困荥阳,终日劳心军务,不得休息。因对陈平叹息道:“似此战争纷纭,天下何时可定?”陈平答道:“项王素性恭敬爱人,廉节之士多归之。然吝惜赏赐,以此众心不服。
大王待人傲慢少礼,廉节之人不肯来投。然大王能以爵、邑与人,故贪图功名之人,亦多归汉。若能去己之短,取人之长,天下指日定矣!但就现势而言,楚国亦有可图之处。项王心多疑忌,轻信谗言,左右忠直之臣,不过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等数人而已。今大王若能轻弃数万斤之金,贿通楚人,广布流言,行反间之计,使彼君臣自相疑贰,必生内乱。然后举兵攻之,楚兵可破。”汉王大以为然,立命支出黄金四万斤,交付陈平,说道:“此款可作为反间之用,但求计策有效,不问作何用处。”陈平奉命收了黄金,自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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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平在汉王面前献了反间楚国君臣之计,汉王立将黄金四万斤,交付陈平,令其自由行事。陈平收了黄金回来,一路心想:“汉王为人真是阔达大度,我相随数年,并未建立大功,又遭诸将谗谮,他反升我官职,比前更加优待。如今我献一计,不过口头说说,他竟慨然交付多金,任我动用,略不迟疑,亦无吝惜,似此推心置腹,以诚待人,人岂有不感激图报之理!只此一层,远胜项王万万,定可取得天下。我今有此多金,暗中从容展布,既可显我才能,又借以报答汉王知遇,此种机会真是难得。但是,我亦曾事过项王,此计若行,于他有害。然项王将我看同常人一样,汉王却是我之知己,所谓士为知己者用,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反复寻思,心中甚喜。
陈乎回到家中,密唤心腹小校数人,扮作楚兵装饰,怀着多金,混入楚营中去,分头行事。原来陈平前在楚军,与项王左右及各营将士交好之人甚多,知道项王平日吝惜赏赐,有许多人心怀缺望,可用金钱买动。因遣小校前往,秘密与之交结。
各人收了黄金,尽皆欢喜应允。
不到几时,楚营中忽发生一种流言,众口喧传。皆云:“楚将钟离昧等,久随项王,多立战功,竟不得封王之赏,因此心怀怨望,暗地与汉联盟,共灭楚国,分据其地。”此种消息传到项王耳中,果然心疑钟离昧等,不复如前信任。独有范增,项王尊为亚父,平日参与密谋,常在项王左右,不易离间。陈平几次布散流言,项王置之不理。陈平又使人诈称是范增心腹使者,入城求见汉王,却故意将此事漏泄于外,使楚军得知。
项王闻说,心想:“亚父几番劝我杀死汉王,又劝我并力攻汉,他与汉王已成仇敌,岂有反与通使之理?”因此不肯相信。
陈平正在无法可想,一日,忽报项王遣使到来。陈平大喜,急走近汉王身边,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汉王点头依允,陈平自去预备。汉王见过楚使,便遣人陪伴,留在馆舍用膳。楚使到馆舍歇息片刻,忽闻门外人众喧阗,楚使定睛一看,却见为首一吏,押着一群人役,扛抬十余贡物件入门。贡中排列无数山珍海味、牛羊鸡鸭、各色美酒,加着杯盘匙着,件件都是精美,后面又有厨丁十余人随入。楚使心想:“此乃一席丰盛酒食,定是为我而设,只因适才汉王托我与项王说和,所以厚礼看待。”楚使正在想得高兴,忽见吏人慌慌张张一直走进,对着楚使望了一下,面上似露出一种惊异之状,急忙回身趋出。
楚使觉情形可疑,悄悄跟了出来,但见吏人走到外边,对着众人连连摆手,口中说道:“错了!错了!我道是亚父使者,谁知却是项王使者,他如何配吃此种酒席?如今速将各物抬回,另换一桌饭菜到来。”楚使听得明明白白,心中错愕!不过一刻,又见先前吏人,押着两三名人役,送进一桌饭菜,排在案上,来请楚使用膳。楚使用眼一瞟,见肴撰不过数件,都是些青菜、豆腐:再看米饭,也极粗糙,比起先前酒席,有如天壤。楚使受此薄待,怒气填胸,一口都吃不下,立即愤然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