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衮被李存孝的大槊,震得险些吐血。这回可清醒了。心里话,怪不得他叫天下恒勇无敌将啊,的确不太好斗。我还真得加点小心。看来跟他拼力气是不行了,要用巧妙的招数取胜。他拿定主意,把马踅回来,又和李存孝打起来了。两个人你来他往,打了七八个照面,仍然没分胜负。双方观阵的人都暗暗称赞杨衮。为什么?往日和李存孝交手的人,最多不过三合,就被李存孝打败了。今日和杨衮打,打了七八回合,还没把杨衮打败,杨衮不是好样的吗?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李存孝是手下留情!为什么?他是奉李晋王之命,要收降杨衮。可是打着打着,李存孝就不耐烦了。为什么?他怕有损他的声誉。心里话,我得换个招法,来个速战速决,既能抓住杨衮,又不损我的名望,叫它两不耽误。他和杨衮打着打着,招法就变了。一看杨衮枪来,他并不躲。当杨衮的枪尖儿刚要挨到他的脸上,疾速一哈腰,就把对方的枪躲了过去。这时,他的瘦马已迅速踅到杨衮的左侧,杨衮的枪还没有抽回去,他的腰还没有直起来。他顺着直腰这个劲头,瞅准了杨衮的枪杆儿,猛力往上一提大槊,“咿儿——”只听。“啪嚓”一声,正好碰到杨衮的枪杆子上。李存孝的这招儿有个名堂,叫做“踅马倒提槊”。别看是倒提槊,劲头儿也不小啊。他把大槊这么一悠,杨衮可受不了啦,只觉得两手发麻,虎口剧痛,两只手就抓不住枪了,一撒手,“咿儿——”这杆火尖枪就成了飞枪了。杨衮刚要踅马逃走,李存孝打马往上一闯,同时槊交左手,右手往前一伸,大喊一声:“杨衮你给我过来!”就把杨衮的绊甲丝绦给抓住了,就象提搂小鸡一样,把杨衮举在空中。接着,李存孝两脚一点镫,他胯下这匹瘦马,就“嗒嗒嗒嗒”地象跑马戏那样,在场子上转绕开了。这也有个名堂、叫做“马上飞人”。
李存孝手托扬衮跑了两圈儿,大声问道,“杨衮,你降不降?”杨衮嘻嘻笑道。“我就是不降,你要有能耐,就老这么举着”。“哇呀呀呀,气死我啦!”李存孝咬一咬牙,又把杨衮举了两圈儿。杨衮想,叫他老这么举着也不行啊!人家不就说我没有辙啦!我何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露两下子给他们看看。对,就这么办。杨衮拿定主意,便大声说:“你这么折腾我,我也不降。不如痛痛快快把我摔死得啦,咱俩好结个鬼缘儿。”李存孝的力量再大,一只手举个活人,转绕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受不了啊!心想,反正收降不了他,就和他结个鬼友得啦!便点点头说:“好,我一定叫你心满意足。”说着,托杨衮的那只手猛一使劲儿,就把杨衮摔了下去。李存孝一边摔着一边想,杨衮啊,你是肉长的,就便宜你啦;你要是铁铸的话,我这么一摔,准叫你扎进地里去,踢儿脚土就把你理上了,叫你那帮人连尸首也抢不回去。可是他一撒手,再往地上一看,杨衮没啦!原来,杨衮在空中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当他要着地的时候,正好是大头朝下,他的两只胳膊往下一伸,双手先着地了,接着两脚一蹬,就“咕噜噜噜”骨碌开了。这也有个名堂,叫做“就地十八滚”。可是杨衮,并没有只滚十八下子。要只滚十八下子,不还得被人抓住。他猛一猛劲儿,一下子就滚了三百五十六下子半哪!他要没有这两下子,怎么能叫“杨衮”!说来也巧,他正好滚在那杆“飞枪”跟前,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枪抓住了。接着来个“鲤鱼打挺”,“吱愣”站起身来,四外一撒目,把白龙马看见了,撒腿跑到马前,扳鞍上了马,冲着李存孝大声喊道:“李存孝,今天跟你打了败仗,来日不报此仇,非为英雄!改日再见!”接着面对四棍将,大声说道:“四位哥哥,兄弟今天打了败仗,没脸回青巢岭啦。我这个山大王就不当了,还给大哥吧!咱就来个‘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吧!”说罢打马,扬长而去。四棍将一看杨衮走了,也领着喽兵逃回青巢岭去。他们害怕李存孝前来剿山,马上遣散了喽兵,收拾收拾,放了把火,还当真“各奔前程”去了。杨衮跑了之后,李存孝追了一程,没有追上,就回了太原城。再表杨衮,骑着白龙马一口气儿往南跑了十多里路,回头一看,李存孝没有追来,就勒一勒马,放慢了脚步。他骑在马上象个浪荡游魂,心情很不好受。
他恨自己太莽撞了,看李存孝长的瘦小枯干,象个病夫,就想去夺人家的金牌,为什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大的分量!不仅闹了个丢人现眼,青巢岭那几位哥哥恐怕也要受到连累!我往哪儿去呢?这次没有露脸,家是不能回了;高家庄也不能去,怎么有脸去见高思继大哥?对呀,我大哥高思维说过,我师大爷夏书棋到河南一带访朋看友去了。我何不去河南寻访我师大爷,找到了他,再跟他学学武艺。待我能耐超过了李存孝,再去会他也不为晚。李存孝啊,李存孝,我不把你置于死地,死不瞑目!杨衮拿定主意,就快马加鞭,奔河南去了。杨衮进了河南境界。到处打听金枪将夏书棋,谁也不认识,打听了两三个月,也没打听到他在哪里。这天中午,杨衮喝了点儿酒,觉得口干舌燥,便想找口水喝。他信马由缰地寻找人家,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在对面山坡有处桃园,远看郁郁葱葱,绿中透红,微风吹来,桃味儿直钻鼻子。杨衮心想,我何不到那儿买几个桃,解一解渴,顺便打听打听我师大爷的下落。他催马来到园门附近一看,气得眼睛冒火。
为什么?他见桃园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四句话:园内桃树是我栽,劝君自重莫要摘!即使你有超人艺,摘桃也要掉脑袋!杨衮心想:一般桃园,挂个“君子自重”的牌子不就行啦,何必写上如此狂言!莫非自恃你有超人武艺?那么,我就要前去磁一碰你,看你能否把我脑袋拿掉?杨衮想罢,就翻身下马,牵着马就往园里走去。拐了个弯儿,只见前面有个凉亭,有两位老人正坐在亭里下棋。一位老人面似银盆,一位老人脸如淡金,都是花白胡须。在那白脸儿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姑娘,年纪二十上下,青色绢帕罩头,身穿青缎短靠,脸上虽未敷粉,却是桃腮粉面;唇上不见徐朱,小口亚赛樱桃;虽象窈窕淑女,竟是英雄气概!杨衮心想,那块牌子的毛病,恐怕就出在这个姑娘身上。杨衮把马拴在一棵树上。来到两位老人跟前,也不说话,气哼哼地看着下棋。这两位老人一看来了个顶盔贯甲的年轻人,只把眼皮翻一翻,就下他们的棋去了;那个姑娘也瞥了杨衮一眼,便低下头,看棋去了。杨衮这气儿,可就大了。心里话,他们也太没礼貌了。就凭我这一身穿戴,有枪、有剑、有马,见我来了,也该说句话呀,哼,连个屁都不放!杨衮肚子里的气,实在压不住了,便气哼哼地说:“两位老头儿,你们等会儿下棋。我有点儿事儿要问问二位。”
那位黄脸儿老头还没有说话。那位白脸儿老头,抬头瞅瞅杨衮,再看看他的穿着打扮,轻蔑地说:“是个练武的?”“啪”把手中的棋子儿往棋盘上一拍,说,“你是练武的又能怎么样?练武的就这么不知好歹?!我这盘棋刚刚要赢,叫你这么一岔,就给岔输啦!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杨衮也没有回他好话:“我是走道的。”白脸儿老头一听。“吱愣”站起来了:“你走你的道就得啦呗,我也没不让你走啊!跑到我这儿找什么别扭?”杨衮的气势也很逼人:“我就是找别扭来啦!我问你,桃园外面那块牌子是谁挂的?”“你问那块牌子做什么?”“你写上个‘君子自重’不就得啦,为何写上如此狂话来压天下好汉?为何如此目中无人?我年轻,脾气暴,请你多多担待。但是这块牌子,无论如何也得摘下去!”“噢——你是冲着这块牌子来的呀!”这白脸老头说到此处,笑了,伸手指指那个姑娘说:“这块牌子是那个姑娘挂的;牌子上那几句话,是她编的,也是她写的。我以后才发觉了此事。可是,她已经把牌子挂上了,摘它有何必要?这又与你何干?难道你对牌子上那几句话不服气吗?你有什么了不起呀?你不就是依仗高思继教你两手六合枪法,就跑到太原去会李存孝吗?你既然有那么大的能耐,为何险些被李存孝摔死?你为何没有夺下天下无敌金牌?
你的能耐都跑哪儿去啦?在那儿把脸丢净,竟跑到这儿跟老百姓撒什么野?真是不知好歹!”杨衮听了大吃一惊,心里话,这真是高人哪!急忙问道:“老人家,为何我不认识你,你竟认识我呀?你对我的事情,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请问贵姓高名?”白脸老头并未回答姓名,反问杨衮:“你到此地为了何事?”杨衮说:“我是找我师伯父啊!你方才说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假。李存孝摔我之仇不能不报啊!只是我的武艺尚差,特来河南找师伯学艺。如今访了两三个月也没访到。今是口渴,想买几个桃吃,因而进人桃园,有何不对之处,诸多多担待!”这位白脸老头笑了:“哈哈哈哈,你小子脾气不好,运气可不错呀,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啊!你要不发这顿脾气,还不定能够见到你师大爷呢?”接着用手一指那位黄脸老头,说:“他不就是你要找的那位神枪手夏书棋吗?”“哎呀,原来这位就是我师大爷呀!”急忙上前跑倒:“你好,师大爷,我给你老人家磕头啦!”神枪手夏书棋把杨衮搀扶起来,把脸一沉,说;“你就叫杨衮吧?头几日高思继前来见我,把你的事情都对我讲了。你为何不回西宁,竟跑到太原会李存孝?学得几手武艺,就眼空四海,目中无人,这有什么出息!李存孝还不如把你摔死,省得再给你杨家和我夏家丢脸!”别看杨衮在战场有如生龙活虎,在师大爷面前竟成小绵羊了。低着脑袋一声不吱。神枪手夏书棋嘴上虽在教训杨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为什么,杨衮是他的师侄啊!杨衮几乎被李存孝摔死,他心里能好受吗!眼瞅着杨衮那个样子,心里又痛起杨衮来了:“杨衮哪,你今后做何打算?”
杨衮低着头,说:“师大爷,我这枪法是学你们老夏家的,我叫李存孝给打败了,于您脸上也不光彩。我家也不想回啦,高思继师哥那儿也不想去啦,就想跟师大爷再学几手绝艺,好报太原之仇。”神枪手夏书棋点了点头,说,“孩子,关于你学艺之事。我日后自有安排。快来见见你金伯父吧!”夏书棋所说的这位金伯父,当然是指那位白脸老头了。那么,这位白脸老头是谁?原来,此人叫金良祖,也是五代残唐年间的名将。他手使走线铜锤,无论和谁交手,只要把走线钢锤打出去,从不落空,真是百发百中,湛称一手绝艺,因此,人送外号叫“飞锤将”。在这残唐年间,有三位名将,每位都有一手绝艺。这就是神枪手夏书棋的北霸六合枪,金刀将杨会的九耳八环刀和这位飞锤将金良祖的走线铜锤。这三位名将都在唐僖宗时立过赫赫战功,名满天下。以后又都悔侍昏君,隐居原籍,再不复山。如今又上了岁数。因此,人们都管这三位名将叫做“三老”。神枪手夏书棋向杨衮引见了飞锤将金良祖。杨衮赶紧跪下叩头。说;“金伯父在上,请受侄地一拜!”“免礼,免礼!”金良祖忙把杨衮搀扶起来。夏书棋又指着那个姑娘,说:‘这是你金伯父的女儿,名叫玉荣,你该叫姐姐吧,快来见礼!”杨衮上前,抱腕拱手,说:“金姐姐,方才小弟言语不周,多有得罪了。”金玉荣粉面一红,也不说话,道个万福,就把头低下了。杨衮总想知道金良祖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杨衮?他心里有话憋不注,一看有机会了,便向金良祖,说;“金伯父,你我未见过面,怎么把我认出来了。”金良祖笑一笑,说:“你问一问你师大爷吧!”“师伯父,这事何故?’“哈哈—一”夏书棋笑罢说道:“你金伯父和我对你倒不认识,
可是我们哥儿俩可认识你的那杆金攥火尖枪呀!我在离开高家庄时,我曾嘱咐高思继,不准他对任何人言讲我的去处。因此,不论你如何追问,他也没说我在你金伯父家。他头些日子前来看我,说他师叔收了一个徒弟,是金刀杨会之子,名叫杨衮,由他代我向你传了枪艺。后又听说你在太原险些被李存孝摔死。这才知道你并未回西宁,乃去太原会李存孝去了。我等估计你定来找我,怕你寻找不到,知你脾气倔强,目中无人,故命玉荣姑娘写了那块木牌引你,果然不出所料,竟把你引到这儿来了。”杨衮和众人听了,都捧腹大笑。飞锤将金良祖对夏书棋说:“你侄来了,就早些回家吧!”夏书棋点了点头。金玉荣抱着收拾了棋子儿。杨衮牵着自己的马,便跟着两位老人迳往金家。走过一段曲曲弯弯的山间小路,来到金家门前。这时日已西坠。杨衮抬头一看,晚霞映着竹篱茅舍,鲜花夹着卵石甬路;宅院四周,梧桐杨柳郁郁葱葱,天井之内,甜梨蜜桃果实累累;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四方不时传来唧唧鸟鸣。院落显得清新幽静。杨衮心想,我金伯父虽是武将世家,如今这个宅院,倒是颇有农家风味。金玉荣打开柴门,接过杨衮的马,牵到后院马棚拴上。金良祖把杨衮让进上房,马上吩咐女儿玉荣准备酒饭。酒店宴上,宾主互叙前情,谈笑风生。倒也惬意。宴罢已到二更,金良祖把杨衮安排在夏书棋的房中居住。在就寝之前,
杨衮和夏书棋谈到学艺之事。神枪手夏书棋说:“我夏家的北霸六合枪,你师父夏书湮和你师兄高思继都传给你了。你只要继续反复练习,练到精妙之处就可以了。只是我那盘肘枪法没有传给思继,思继就无法向你传授。你要跟我学艺的话,我只有传你盘肘枪了。”杨衮问道:“师大爷,我学会了盘肘枪就能打败李存孝了吗?”夏书棋笑道:“该子,你也太年轻了。虽说‘是艺就不亏人’,但是一位名将要在战场克敌制胜,还要靠智慧和臂力呀。据说李存孝‘一臂有二万五千斤之力,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勇’,你学会一手两手绝艺,怎能轻易取胜于他?不过,你若多学几手精艺,用到巧妙之处,也不难取胜李存孝啊!‘艺为取胜之本’嘛!”“师大爷,除了你那盘肘枪艺,再也没有什么绝艺可学了吗?”“我不是说过,我只有那盘肘枪艺可教你吗?不过,你金伯父那手走线铜锤,若肯教你的话,你可就如虎添翼,得心应手了。”杨衮听了,心情振奋,立即坐了起来,央告着说,“师大爷,你就请金伯父教我走线铜锤吧?”神枪手夏书棋摇摇头,说:“咳!自古至今,身怀绝艺之人,宁肯把一身武艺带到坟墓里去,也不传给外姓人哪!我夏家兄弟因为无后,只商定每人只教一个徒弟。可是你金伯父还有一个女儿,他也执意只传给自己女儿,决不再传给外姓之人。不是吗?我这次把思继之子行周带来,求你金伯父教他走线铜锤,你金伯父都拒绝了。思继这次前来,已把行周带回去了。看来你要跟他学艺,他也不会教给你呀I”杨衮听了,大失所望,说:“这—一这可怎么办呢?”夏书棋安慰杨衮,说;“孩儿,你先不要着急。自明日起,我先教你盘肘枪法。容得时间,我再慢慢设法叫你金伯父教你走线铜锤。”杨衮说:“只好这么办了。”他嘴上虽这么说,心可急的直门儿蹦啊,这宿觉都没有睡好。
一夜无话
次日鸡鸣即起,夏书棋开始教杨衮盘肘枪艺。吃早饭时,夏书棋跟金良祖谈到请他向杨衮传授走线铜锤之事。金良祖仍以‘决不违背祖意,擅自传给他姓’为由,频频摇头拒绝。神枪手无可奈何,只好暂不提起此事,暗自下定决心,我迟早也得设法叫你把走线铜锤教给杨衮!欲知神枪手要用何计策,逼金良祖传杨衮绝技,请看下期分解。
第4章 遇桃园杨衮生闲气 为徒侄老将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