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转,世事难料。
应该是闫青华和她所至爱的男人——四川省兴文县青华服装有限公司总经理兼首席设计师欧阳文信,讨论在重庆市设立新的公司总部的时候,闫青华那可怜兮兮的,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是死是活的亲妈刘桂香,却正端着一个大街上捡来的、新的时候原本应该是绿色,而捡来的时候,已经被太阳给晒得变成了灰蓝色的破塑料盆儿,一个人蹲在兴凌江边,可怜兮兮地,用江水洗自己那些补了破、破了补,早已经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的破衣裳。虽然,她的年纪,也不过就是四十几岁,可是那来自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却已经使得刘桂香,那往日很是俊俏的脸,像手中的破塑料盆子、和破盆子里面的破衣裳一样,失去了颜色。
当年,自己的女儿闫青华,抓起一把,早已偷偷摸摸地藏匿于自己床头枕间的杀猪刀,把她的那个毫无人性的后爹的那一张猪头脸,一下子从左边的眉梢儿,斜着划到了右边的嘴角,然后,抢着他腰带里面贴身别着的那一点钱,就自己哭着跑了!这件令人断肠的事情,已经让刘桂香的心里,当时就像被人一把掏空了似得难以接受了!可是,自己的丈夫——王八蛋!那也能叫做丈夫,竟然不顾自己八个月的身孕,硬是将自己,用捆着来杀猪的那根浸着猪血的绳子绑起来,吊在了那个杀猪架子上,用竹片子,抽了足足两头多钟头。第二天,那个挨千刀的“操猪毕”,又用那根绳子,跟捆猪似得,捆了自己和自己肚子里面,由他下种的,那个也走一拳一脚,对刘桂香连踢带打的王八羔子,顾了一辆大拖拉机,搬进了兴文县城关区的一个农贸市场的猪肉铺里面。原来“操猪毕”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卖掉了自己在高平坝村的三间老宅,买下了这个六平方米的肉铺,他把肉铺从中间一分为二,买了两块三合板一隔,前边卖肉,后边睡人。因为地方小,他只买了一张铁架子床,他睡,而让刘桂香和刘桂香肚子里面的孩子,去一夜一夜地去打地铺。
其实,刘桂香在自己的心里,连猜测、带推想得,已经知道了这个王八蛋,对自己的那个漂亮的女儿闫青华,究竟都做了什么!所以,那个王八蛋“操猪毕”,在狠大心肠地吊打她的时候,她虽然是身上很疼、很疼,但是,她刘桂香却死活也不肯哭。她的心里恨恨得,脑子里面在想,这些个挨千刀的毕家人,都不是个好东西,老子站在外面打,孩子钻儿在里头踢!真是是一对王八蛋!刘桂香愿意让“操猪毕”去打、去抽,她想,干脆让这个老王八蛋,把肚子里边的那个小王八蛋孩子,给打出来,掉在猪血里淹死算了!刘桂香认为,既然老子的人品是这样,那么,是绝对生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的!可是,她肚子里边的这个挨千刀的孩子,却跟他那个王八蛋爹,一样的皮实,这连吊、带抽、带用拖拉机去颠儿呀颠儿得,可是这个小王八蛋,还楞儿是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呆得住!不但呆得住,而且,这个小王八蛋,还时不时地,帮着外头的老王八蛋,东捅上一拳、西踹这一脚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唉!终于熬到了日子,刘桂香被“操猪毕”用平日里拉猪肉的三轮车,给蹬到兴文县城关区人民医院去了,一路上,“操猪毕”用难得的好言好语,对刘桂香说了一句好听一点的话:“你给老子好好生!生出个带把儿的来,老子给你猪肉吃!”
刘桂香躺在城关区人民医院妇产科的铁床上,满头大汗地忍住了疼痛,足足折腾了三个多钟头之后,那位曾经跟着老王八蛋一块儿欺负过自己的小王八蛋,总算是哭着出来了!可就是没把儿,是个女娃娃儿!这回,那个不通人性的“操猪毕”,可是不干了!当着人家医生、护士们的面,这个老王八蛋,就狠狠地抽了刘桂香一个大脸贴子!他穷凶极恶地叫唤着,让刘桂香立即就出院走人,还说这没有把把儿的女娃娃儿,他也不要了,叫嚷着说是什么女娃娃儿,还没有他案板上面的猪腰子值钱!
护士长愤怒地制止了“操猪毕”的暴行,她连忙叫来了好几个人,把这个不通人性的老王八蛋,硬是给强行轰了出去。可是,“操猪毕”站在院子里,还是一个劲儿地叫唤,说他一分钱,也不给医院。在护士长的关照下,刘桂香住了三天院,进医院的时候,刘桂香口袋儿里面,没有一分钱,而这个姓毕的老王八蛋,真得是说的出来,做得出来,还硬是把自己的老婆儿孩子,给扔到人家医院里头,自己竟然真得是连一趟儿,也不肯再来了!护士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联系了妇产科里边的几个护士,给因为被吊打得时间太长,给拉撕了乳腺导管,害得下不了奶的刘桂香,天天按时掏出钱来打饭给她吃,还由大伙儿一块儿凑了一点钱,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几包奶粉,送给刘桂香去喂养孩子!然后,又为她东遮西掩地,没有让住院部,再按照院里的规矩,向这个可怜巴巴儿的刘桂香收钱,就让她出了院。那个好心肠的老护士长,又窜弄着院里的司机,用医院里面的救护车,把刘桂香母女,送回到厂城关区农贸市场的猪肉铺门口。可是,那个连一头牲畜也不如的“操猪毕”,竟然把她们母女两个人给拦住了,死说活说,就是不让刘桂香她们母女俩儿进那个破猪肉铺!还从肉案子上,抄起一根拇指粗、二尺长,平常用来杠割肉刀用的大铁钎子,没轻没重地,朝着刘桂香的身上乱打!城关区人民医院里开救护车的那个小伙子,是军队里面的特种兵出身,目睹着这个老王八蛋那种不通人性的恶行,觉得自个儿实实在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那个英武豪壮的小伙子,便飞起了一个窝心脚,一下子就把那个“操猪毕”,给蹬得滴溜溜儿乱转儿得,滚出了四尺多远,又一个箭步上去,用部队里边发的蹬山靴,照着“操猪毕”的腰子,狠狠地踢了一脚,让这头人皮牲口,丑态毕现地,躺在肮脏的地上,嗷!嗷!嗷地叫唤了半天!也让围观的群众,一阵阵地高声喝彩,狠狠地替那位可怜透顶的刘桂香,痛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武松走了恶虎还在。刘桂香一到晚上,可就更加倒楣了!“操猪毕”先是把城关区人民医院妇产科护士长她们,好心好意送给刘桂香母女俩儿的,那三包奶粉给抢了过去,拿到对街小杂货店里边,去换了两瓶儿酒喝!回来又打得产后才三天的刘桂香,抱着孩子满屋乱蹿儿!然而,这个狼心狗肺的老王八蛋,竟然一连三脚,把刘桂香母女俩儿,给踹出了猪肉铺,连地铺也不让人家打了!楞儿说是这个女娃娃儿,是刘桂香跟白天那位收拾了他一顿的救护车司机生的!连口水都不给人家,便哗拉一下子,拽下了猪肉铺的卷闸门,硬是把刘桂香跟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关在了门外!而且,一连关了一个礼拜!
刘桂香也不求人,她想,自己的老王八蛋丈夫,既然容不得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她刘桂香也懒得去替他养了,干脆饿死算了!于是,她每天晚上,便把连个整齐尿布都没有的女儿,裸裸地搁在猪肉铺门外,那个冰凉冰凉的水泥台阶上,自己也不吃不喝,做好了听天由命、饿死算了的准备。挨到了第七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连个名字,都没有人给起的女儿,终于在其亲生父亲的极度冷漠之下,停止了涕哭声!而八天没有吃过一顿热饭的母亲刘桂香,也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份儿上!
常到城关区农贸市场上来买菜的一位大嫂不干了!她一个电话,喊来了在兴文县司法局里当律师的丈夫,替刘桂香母女俩儿,打起了公诉官司,天良尽丧的老王八蛋“操猪毕”,以“间接故意杀人罪”被连续两审,判处了有期徒刑二十年。而他留下来的那个猪肉铺,也在城关区工商管理所的协助下,变卖了三万两千块钱,由工商管理所的干部,交给了被送进城关区人民医院里边去抢救的刘桂香。
死过一回了的刘桂香,带着用亲生小女儿那一条小命所换来的三万两千块钱和一身的伤病,回到了她在心里朝思暮想的家乡闫家坝村。由于兴文县人民法院的协调,村民们,给她均出了兴凌江边的三亩山脊地,刘桂香用自己砍下来的竹子和风茅草,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山窝棚儿,从此,便一个人,过上了孤苦伶仃的生活。过于不幸的生活境遇,推动着她,去过早地衰老了!过早地衰老了的刘桂香,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曾经苦苦地寻找过她,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如今已经成为了全兴文县里,有头有脸的著名企业家、县政协的委员,已经混到了可以光宗耀祖的份儿上!
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刘桂香,全然不知道女儿闫青华的任何情况。这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牙齿已经开始脱落的可怜村妇刘桂香,目前,正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蹲在兴凌江水的边上,自己在洗自己的破烂衣裳。她完全不能思索到自己的大女儿,正在城里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家高级大饭馆子里面,点了一堆儿她从来没有吃过的菜,跟一个未来会向自己叫妈的,一个她所热爱,而人家也挺爱她的,北京工学士,面对面地坐着,一边吃着喝着,一边隆重地讨论着,一个以自己的大女儿的名字,去庄严命称的大公司的“迁都”问题和发展大计。而是在又一次,从兴凌江那清澈透明的急流之中,用大街上拾捡到的别人的废弃之物,舀上来了一盆水,打算继续洗涤,她那无论谁看见了都得立刻扔掉的破烂衣裳。可是,在未洗之前,刘桂香却吃惊地发现,在那个由绿变蓝、又由蓝变灰的破塑料盆子里面,居然一下子多出了半只,被江水泡得已经发白、发涨了的人的手指!
第17章半根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