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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夏曹俊开上她的小车,一直爬上崇明岛,然后步行到神泉寺,走进圣堂。看看还愿物,听听潺潺水声,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了。有时候,她走上一条山路,这条路从崇明岛穿过一片岭岗,一直通到贝尔戈峰。和乾坤正是要把这片岭岗开辟成新的游览区。金钱啮食人,也啮食石块。金钱把人和石块化成灰色的尘埃,全是水泥色。她应该保护孩子,不让他们受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特别担心马萝。邱桦爽直、温存,已开始学医。夏曹俊想,女儿将来一定会很泼辣、干练,热爱本行。可是,马萝却游移不定,尚未成型。他同郑霜王能达结识,夏曹俊很高兴。但是,郑霜的性格也是矛盾的,既自信,又脆弱。她的眼神再也骗不过人,总在窥探什么,而神色瞬息多变,就怕让人摸了底。
  有一天,夏曹俊从崇明岛下来,把车一直开到上海市中心。她没有按照往日的习惯,把车停在市政厅的院子里。她必须养成新的习惯,放弃这些小小的特权。这些小特权也腐蚀了她。她把车停在黄埔大街上,对着当地俱乐部。她已经失去了到市里散步的习惯。她对眼前的景象感到吃惊:行人熙熙攘攘,人行道旁尽是豪华的商店。这样纷乱的街市,这样多的财富,仿佛同她认识的那几个掌权人物,、乾坤、候文强,没有李芷毫关系。他们扮演的角色可能是喜剧性的,是伪装的。权力一钱不值,不过是一种大家遵守的习俗,因为事情就是这样持续不断,人人为已,不时地装装门面,搞一次选举。这是种骗人的把戏,选举过后,一切仍然照旧。
  夏曹俊把手提兜紧紧搂在胸前,慢悠悠地走着。她对周围渐渐淡漠了,橱窗、行人,全都看不见了。她时不时停住脚步,主要不是看商店的陈列品,而是让一个念头在内心活动。这些是新的问题,怎样安排生活呢?还有法律、个人命运、政治、金钱,有时还有爱情。她直到今天,到了这种年龄,怎么还没有探究人世呢?她的生活为什么与世隔绝,只有孩子、别墅、杨宇呢?
  有人抓住她的胳臂。
  “您到我这儿来好吗?,
  说话的是。王能达。她比夏曹俊个儿高,两人都长得非常标致。夏曹俊穿一条西服裙,一件白色李芷绸上衣。穿一件她喜欢的连衣裙,淡紫色,又肥又大,肩膀很挺,脖子上系一条黄李芷巾,一直飘到腰间。
  “我正要找您。”夏曹俊说,“好吧。”
  她俩很少有机会碰到一处。每逢同候文强一家或同乾坤吃饭,总坐在桌子一端,独自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别人向她献殷勤,她也要贫嘴,跻身子男性的行列,因为,她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自由之身。搞个小动作,常常令夏曹俊恼火:把手放在的脖颈上啦,搂一下子啦。夏曹俊对他这种亲昵的样子感到格外厌恶,尤其是乾坤在一旁俏皮地瞧着她。忌妒吗?若说忌妒她,还不如说忌妒她的生活。在夏曹俊的心目中,的生活比较自由。
  “您知道。”夏曹俊开了口。
  把她引进商店内部,他们来到设在二楼的客厅兼办公室里。室内挂着灰黄色墙围布。一张地桌上放着鲜花。写字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两张相片。一张是同她女儿照的。郑霜当时大约十岁左右,穿一条白裙子,两条小辫耷拉到耳朵上。另一张相片拍得更早,夏曹俊辨认出背景是当地俱乐部的大圆顶,一群身穿游泳衣的姑娘,其中有一个站在中央,怀里抱一束花,头上戴一个花冠。
  夏曹俊没讲下去,一味端详着照片。
  “是郑霜?”夏曹俊指着头一张照片说。
  “您想跟我谈谈他们。”说。
  她坐在夏曹俊的对面,她的头发剪得很短,金黄色,有些刺眼,鲜艳得有些过分,这种出格的艳色,就象画笔欠功夫,一眼就能瞧得出画得不真实。
  “他俩经常在一起。”夏曹俊说,“我并不担心……”
  “那您怕什么呢?”
  的脸色变了,一下子绷得铁紧,嘴好象缩小了。她点燃一支香烟,没过几秒钟,又把烟掐掉,手指头交叉起来。夏曹俊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戴满了戒指。
  “没什么。”夏曹俊说,“没什么。不过,马萝,也许还有郑霜,他们的年龄……”
  “您怕什么?”重复说,“担心郑霜让人娶她吗?”
  她的声调变得庸俗,突然同她头发的颜色一致了。夏曹俊沉默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说:
  “我认为,我们相互不理解。”
  没有动弹。但是,当夏曹俊打开门时,她声音低沉地说:“请您原谅。别走呀。”
  夏曹俊犹豫起来。
  “我也一样,很担心。”又说,“他们相爱得过分。这样不好,不好。”
  夏曹俊瞧瞧。仿佛在凝视天棚上的一个点,脸始终紧紧地绷着。
  “人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相爱。”说,“在生活里,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在梦想。正是这点令我害怕。郑霜。”站起来,走到夏曹俊面前,“我不知道她这点象谁,决不是象我,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让人迷住过。她想改变一切,我向她说,向她解释我们什么事也干不成,必须为自己着想,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他们应有尽有,对吧?和我从前的情形不同,真不一样。他们给娇惯坏了,正因为如此,他们以为这是可能的。”
  “他们在相爱。”夏曹俊说。
  她很想紧紧地搂住,向她承认自己也从来没敢真正爱过,既然她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