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谨案:桂王入滇以後,已无地自存。李定国等釜底游魂,尚敢抗我王师,冀稽天讨!臣等因史文之旧,书之为贼;乃蒙我皇上中正持衡,特命改书敌字,俾殷余顽梗,不与闯、献同科。笔削公平,折衷至当;大圣人之心,真与天地同符矣!
己亥、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十六年春正月,我大清兵克云南,桂王由榔奔腾越。
是月三日,大兵自安州入云南省城。永昌警报日至,由榔复走腾越。
二月,我大清兵克永昌,桂王由榔奔缅甸。
白文选自沾益追及李定国,定国留之断後;至玉龙关,大兵追击之,文选战败,由右甸遁走木邦。大兵克永昌,渡潞江,定国设伏於磨盘山;大兵觉之,分精甲先蹂伏处;定国不能支,退走腾越,遣总兵靳统武率兵四千从由榔。时李国泰、马吉翔辎重多,恐遭劫夺,促由榔夜走南甸;兵马过处火光烛天,右转左旋,天明仍在故处。统武弃由榔,仍归定国。由榔抵囊木河,是为缅界;缅人勒从官尽去兵器,方许入境。至蛮暮土司,缅人以四舟迎之;从官皆自觅江舟,随行者六百四十余人。陆行者自故岷王子而下九百余人,期会於缅甸昆明诸生薛大观闻由榔入缅甸,叹息曰:不能背城战,君臣同死社稷;顾欲走蛮邦以苟活,不重可羞邪!遂与其妻及子之翰夫妇偕赴城北黑龙潭死,其侍女抱幼子从之。次日,诸屍相牵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怀中,两手坚抱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相去数十里;同日赴火死。
夏五月,缅人置桂王由榔於赭硜,以兵防之。
初,由榔至井亘,其群臣沐天波等谋奉之走户腊二河,不听。缅人邀大臣过河面议,以册宝视神宗时差小,疑以为假;天波出黔国公印对同,乃信;因请由榔敕关上,无得纳汉兵。是月四日,缅复以舟迎由榔。明日,发井亘;行三日,至阿瓦——阿瓦者,缅酋所居城也。又五日,至赭硜;始知前陆行者尽被缅人掠为奴,多自杀,惟岷王子等八十人流入暹罗。缅人於赭置置草屋居由榔,以竹为城。从行诸臣或短衣跣足,与缅妇相贸易为笑乐;大为缅人嗤。
秋八月,我大清兵定四川。
初,李赤心养子来亨等久窜广西,其众食尽,且惧大兵进讨,率众走川东,分据川、湖间,耕田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宏等附之,众犹数十万。桂王由榔大学士文安之因率来亨及刘体仁、袁宗第等十六营由水道袭重庆,会谭宏、谭诣杀谭文,诸将不服,安之欲讨二人;二人惧,率所部降於大兵,诸镇遂散,安之亦卒。至是,大兵进取川南,克叙川、马湖二府,总兵杜之香降。成都余党闻风,逃遁;大兵追至新津,斩溺无算:全川底定。於是,献忠余孽之扰蜀者亦尽矣。
桂王由榔令其黔国公沐天波以臣礼见缅酋。
缅俗,以中秋日大会群蛮。其酋欲夸示诸国,请天波过河,令椎髻跣足,用臣礼见。天波不得已,从之;归,泣告众曰:我所以屈辱者,惧惊忧主上耳。否则,彼将无状,我罪益大!任国玺与礼部侍郎杨在余姚人劾奏之时庞天寿已死,李国泰代掌司礼,吉翔复与表里为奸。一日,吉翔奏:大臣有三日不举火者;桂王由榔不应。明日,吉翔、国泰合奏;由榔怒,以御实掷下,吉翔即凿而碎之,散给诸臣:其凶悖如此。任国玺集宋末大臣贤奸事为一书,进之由榔;吉翔恨之。由榔览止一日,国泰即窃去。国玺又疏论时事三不可解,中言祸急燃眉,当思出险!吉翔不悦,即令国玺献出险策。国玺忿然曰:时事至此,犹抑言官使不言邪。
臣等谨案:桂王倚任宦竖,宠用王坤、庞天寿,复蹈北都覆辙;至缅地流离,托身无所,而李国泰犹代天寿掌司礼监,与马吉翔表里为奸。在若辈宵人,惟知纵情网利,取快目前,遑顾其主!而桂王受制群阉,至於流播蛮方尚不知悟。明代宦寺流毒积渐之势,遂至此极;亦良可浩叹耳!
冬十一月,我大清兵克沅江。
桂王由榔之走永昌也,道过沅江,士知府那嵩与其子焘迎谒,供奉甚谨,设宴皆用金银器。宴毕,悉以献;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耳。由榔既走缅甸,李定国不敢深入;闻白文选在木邦,就之谋。与文选计不合,定国乃引兵自孟定过耿马,抵猛缅;孟艮不附,定国移兵灭之,据其地。遣使号召诸土司兵,嵩亦於沅江起兵应之。至是,大兵进讨;城破,嵩登楼自焚,合家皆死;其士民亦多巷战死嵩,赐谥烈愍。
庚子、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十七年秋九月,白文选攻缅甸,不克。
文选自木邦至锡箔,所至纵兵大掠;进攻阿瓦,索桂王由榔。阿瓦有新旧二城,新城缅酋所居;文选急击之,城且破;为缅人所绐,退兵十里,城中备御复固,反为所败。文选乃引兵赴孟艮会李定国,定国复同文选赴阿瓦。
辛丑、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十八年夏五月,李定国、白文选会兵攻缅甸,不克。
桂王由榔久居赭硜,从官资用尽竭;锦衣赵明监谋窃其世子以出,为马吉翔等所阻。李定国以三十余疏迎由榔,俱不达。白文选复密遣人告由榔,言不敢速进者,恐有他害;必得缅人送出为上策。由榔即以书答之。文选乃阴造浮桥,将迎由榔;为缅人所觉,事不果。至是,定国、文选会兵阿瓦,使人入缅求由榔,缅人不许,以象兵与定国战;定国前队稍失利,文选引兵横击之,缅人大败,退保新城,然终不肯出由榔。定国、文选复议以舟师攻之,遣人於上流造船,为缅人所烧;定国、文选移兵洞乌。未几,文选兵溃走锡箔,定国亦引还。
秋七月,桂王由榔从官尽为缅人所杀。
时缅酋弟弑兄自立,欲尽杀由榔诸臣;乃遣人告由榔曰:蛮俗贵诅盟,请与天朝诸公饮咒水!马吉翔、李国泰邀诸臣尽往。至则以兵围之,令诸臣以次出外;出辄杀之,凡死四十二人,吉翔、国泰及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维恭、绥宁伯蒲缨、将军魏豹、都督马雄飞、吏部侍郎邓士廉、礼部侍郎杨在、御史乌昌期、任国玺、光禄少卿高积、兵部郎中金简等预焉天波,赐谥忠节;维恭、豹、士廉、在、昌期、国玺、积、简,俱赐谥节愍;吉翔、缨、雄飞,以朋奸误主,不予谥。惟都督同知邓凯以伤足不行,获免。缅人复以兵围由榔所居,其左右被杀及自缢者不可胜数,惟存由榔与其眷属二十五人。
冬十二月,我大清兵至缅甸,缅人执桂王由榔献之於军前。
平西大将军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内大臣公爱星阿等帅师征缅,两路进兵;於十一月初八日会师木邦。李定国先奔景线;白文选据锡箔,凭江为险。大兵自木邦昼夜行三百余里,临江造筏,将渡;文选复奔茶山。总兵马宁等率偏师追之,及於猛养;文选降。大兵直趋缅城,先遣人传谕缅酋,令执送由榔;否则,兵临城下,後悔无及!是月初一日,大兵至缅城。缅酋惧,初三日,遣数十人至由榔所,连坐拥之去,遂并其眷属送军前;大兵凯旋。
明年四月,由榔死於云南。六月,李定国走死猛腊,其子嗣兴与刘文秀子刘震俱来降。
臣等谨案:征缅之役,爱星阿分路督师,吴三桂实主其事。当时三桂叛形未着,方以禽渠服远为功;臣等编纂初稿,以三桂凶狡不终,削其姓名,但书爱星阿等。仰惟我皇上神谟烛照,亲加指示,谓三桂悖乱性成,尔时已包藏祸心;其统兵临缅,传谕执送由榔,不足为三桂之功,转足以正三桂之罪。盖三桂非果能戮力本朝也,正欲藉我天威,尽翦明宗枝叶。而李定国、白文选又皆其比肩委质之人,势难并立;亦因此尽事戮除,而复可以营窟滇南,不虞後患。然时方鼎革,宿将犹存,未敢显然肆逆也。迨中朝素有威望如睿亲王、鳌拜诸人者相继沦没,然後三桂〈忄间〉然自以为无一人能制其死命;遂假撤藩之事,乘机背叛。此三桂之畜奸已非一日,正与曹操、司马懿之用心相似,而其逆迹先露於握兵征缅之时。彼既不能尽忠明代,又不思效节本朝;反覆狙诈,实千古乱贼之尤。正宜据事直书,用彰元恶。臣等恭耹宸谕,炳若日星;真足褫奸回既死之魄,明春秋诛隐之义。谨阐释训词、详悉录载,以正罪状,俾千万世永为定案云。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