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辅之
学者大病,在师心自用。师心自用,则不能克己,不能听言。虽使羲皇唐虞以来群圣贤之言毕闻于耳,毕熟于口,毕记于心,只益其私、增其病耳。为过益大,去道益远。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古之所谓曲学囗行者,不必淫邪放僻,显显狼狈,如流俗人、不肖子也。盖皆放古先圣贤言行,依仁义道德之意,如杨墨乡原之类是也。
尊所闻,行所知,须要本正。其本不正,而尊所闻,行所知,只成个檐版。
若与流俗人同过,其过尚小。檐版沉溺之过,其过甚大,真所谓膏盲之病也。
定之于动静,非有二也。岂有定于静而不能定于动耶?
特然自立之节,较之流俗人则为贤者,在子之身则为深病。吾非不知子之践履尚未能不自愧,顾以为践履未至,此节已常在胸中,耿耿然为拒善之藩篱,而不能以自知。流俗人而或有之,是则可喜非可责也。至于知学之者有此病,则其观圣贤之训、听师友之言,必当惕焉愧悔改革,不如是,谓之不知学可也。吾之所望于子者,非以流俗人望子也。如以流俗人望子,则子流俗人贤者矣,勉之而进,诚流俗中大贤者矣。望之以圣贤之门,乃始为一膏盲之病人也。此病去,自能改过迁善,服圣贤之训,得师友之益,如动亦定、静亦定之说,亦不必苦心而自明也。
君子有君子践履,小人有小人践履,圣贤有圣贤践履,拘儒瞽生有拘儒瞽生践履。若果是圣贤践履,更有甚病?虽未至纯,亦只要一向践履去,儿则至于圣贤矣。只为辅之践履差了,正如适越北辕,愈务而愈远。
凡与子言者,皆只是入头处,何谓不教以入头处也?
与曹廷之
大抵学者且当大纲思省。平时虽号为士人,虽读圣贤书,其实何曾笃志于圣贤事业?往往从俗浮沉,与时俯仰,徇情纵欲,汩没而不能以自振。
若有事役未得读书,未得亲师友,亦可随处用力检点,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所谓心诚求之,不中不远。若事役有暇,便可亲书册。
看挺之未曾如此着实作工夫,何遽论到一贯多学处?此等议论可且放下。且本分随自己日用中猛省,自知愧怍,自知下手处也。既着实作工夫,后来遇师友,却有日用中着实事可商量,不至为此等虚论也。
与曹立之
蒙问致知知止、正心诚意、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次序,深切慨叹!不知立之许多时在干当甚事?观如此问文字,一似梦中起来相似。知至至之、知终终之一段,程先生说得多少分明。立之不应不晓文义,恐是用意过当,翻有此疑惑。
夫子答子路“何必读书”之说,则历辞以斥其过,而不容其辩。
必欲天下之理无所不明,必至夫子耳顺之年而后可言。然“学而不厌”,“发愤忘食”,“回非助我”,“启予者商”,则虽夫子之圣,亦非有天下之理皆已尽明,而无复有可明之理。今谓立之不明者,非固责其不明天下之理,盖谓之有不自知处也。
能为能,不能为不能,明为明,不明为不明,乃所谓明也。
姑随所见,其号不侈,小心退逊,以听他日之进,则小可大,狭可广,拘可通,曲可直便不至失序,便不至无证。
子夏,孔门之高弟,百世之师表,其才质岂易得哉?当时夫子告之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夫所谓小人者,岂险贼不正哉?果险贼不正,则又安得谓之儒?虽曰儒矣,然而有所谓小人儒。“言必信,行必果,囗囗然,小人哉!”虽曰小人,然不可不谓之士。
横渠先生云:“见识长得一格,看得又别。”此语诚是。
与黄日新
以夫子之圣,孟子之贤,犹不免叔孙臧仓之毁。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