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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服革于腰,佩刀于右,(舞)〔带〕剑于左,何(人)备?着(钩)〔〕于履,冠在于首,何象?
吏居城郭,出乘车马,坐治文书;起城郭,何王?造车舆,何工?生马,何地?作书,何人(王)?造城郭及马所生,难知也,远也。造车作书,易晓也,必将应曰:"仓颉作书,奚仲作车。"
诘曰:"仓颉何感而作书?奚仲何起而作车?"
又不知也。文吏所当知,然而不知,亦不博览之过也。夫儒生不览古今,(何)〔所〕知(一)(永)不过守信经文,滑习章句,解剥互错,分明乖异。文吏不晓吏道,所能不过案狱考事,移书下记,对(卿)〔乡〕便给。(之)准〔之〕无一阅备,皆浅略不及,偏驳不纯,俱有阙遗,何以相言?
十三
效力篇
《程才》、《量知》之篇,徒言知学,未言才力也。人有知学,则有力矣。文吏以理事为力,而儒生以学问为力。或问扬子云曰:"力能扛鸿鼎、揭华旗,知德亦有之乎?"
答曰:"百人矣。"
夫知德百人者,与彼扛鸿鼎、揭华旗者为料敌也。夫壮士力多者,扛鼎揭旗;儒生力多者,博达疏通。故博达疏通,儒生之力也;举重拔坚,壮士之力也。《梓材》曰:"强人有王开贤,厥率化民。"
此言贤人亦壮强于礼义,故能开贤,其率化民。化民须礼义,礼义须文章,"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能学文,有力之验也。问曰:"说一经之儒,可谓有力者?"
曰:非有力者也。陈留庞少都每荐诸生之吏,常曰:"王甲某子才能百人。"
太守非其能,不答。少都更曰:"言之尚少,王甲某子,才能百万人。"
太守怒曰:"亲吏妄言。"
少都曰:"文吏不通(一)经一文,不调师一言。诸生能说百万章句,非才知百万人乎!"
太守无以应。夫少都之言,实也,然犹未也。何则?诸生能传百万言,不能览古今,守信师法,虽辞说多,终不为博。殷、周以前,颇载《六经》,儒生所不能说也。秦、汉之事,儒生不见,力劣不能览也。
周监二代,汉监周、秦,周、秦以来,儒生不知;汉欲观览,儒生无力。使儒生博观览,则为文儒。文儒者,力多于儒生,如少都之言,文儒才能千万人矣。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己,不亦远乎!"
由此言之,儒者所怀,独己重矣,志所欲至,独己远矣。身载重任,至于终死,不倦不衰,力独多矣。夫曾子载于仁而儒生载于学,所载不同,轻重均也。夫一石之重,一人挈之,十石以上,二人不能举也。世多挈一石之任,寡有举十石之力。儒生所载,非徒十石之重也。地力盛者,草木畅茂。一亩之收,当中田五亩之分。苗田,人知出谷多者地力盛。不知出文多者才知茂,失事理之实矣。夫文儒之力过于儒生,况文吏乎?能举贤荐士,世谓之多力也。然能举贤荐士,上书(日)〔占〕记也。能上书(日)〔占〕记者,文儒也。
文儒非必诸生也,贤达用文则是矣。谷子云、唐子高章奏百上,笔有余力,极言不讳,文不折乏,非夫才知之人不能为也。孔子,周世多力之人也。作《春秋》,删《五经》,秘书微文,无所不定。山大者云多,泰山不崇朝(办)(辨)雨(雨)天下。夫然,则贤者有云雨之知,故其吐文万牒以上,可谓多力矣。
世称力者,常褒乌获,然则董仲舒、扬子云,文之乌获也。秦武王与孟说举鼎不任,绝脉而死。少文之人,与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必将不任,有绝脉之变。王莽之时,省《五经》章句皆为二十万,博士弟子郭路夜定旧说,死于烛下,精思不任,绝脉气减也。颜氏之子,已曾驰过孔子于涂矣,劣倦罢极,发白齿落。夫以庶几之材,犹有仆顿之祸,孔子力优,颜渊不任也。才力不相如,则其知(思)〔惠〕不相及也。勉自什伯,鬲中呕血,失魂狂乱,遂至气绝。书五行之牍,(书)〔奏〕十(奏)〔言〕之记,其才劣者,笔墨之力尤难,况乃连句结章,篇至十百哉!力独多矣。江、河之水,驰涌滑漏,度地长远,无枯竭之流,本源盛矣。知江、河之流远,地中之源盛,不知万牒之人,胸中之才茂,迷惑者也。故望见骥足,不异于众马之蹄,蹑平陆而驰骋,千里之迹,斯须可见。夫马足人手,同一实也,称骥之足,不荐文人之手,不知类也。夫能论筋力以见比类者,则能取文力之人,立之朝庭。故夫文力之人,助有力之将,乃能以力为功。有力无助,以力为祸。何以验之?长巨之物,强力之人,乃能举之。重任之车,强力之牛,乃能挽之。是任车上阪,强牛引前,力人推后,乃能升逾。如牛羸人罢,任车退却,还堕坑谷,有破覆之败矣。文儒怀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其难推引,非徒任车之重也。荐致之者,罢羸无力,遂却退窜于岩穴矣。
河发昆仑,江起岷山,水力盛多,滂沛之流,浸下益盛,不得广岸低地,不能通流入乎东海。如岸狭地仰,沟洫决,散在丘墟矣。文儒之知,有似于此。文章滂沛,不遭有力之将援引荐举,亦将弃遗于衡门之下,固安得升陟圣主之庭,论说政事之务乎?火之光也,不举不明。有人于斯,其知如京,其德如山,力重不能自称,须人乃举,而莫之助,抱其盛高之力,窜于闾巷之深,何时得达?、育,古之多力者,身能负荷千钧,手能决角伸钩,使之自举,不能离地。智能满胸之人,宜在王阙,须三寸之舌,一尺之笔,然后自动,不能自进,进之又不能自安,须人能动,待人能安。道重知大,位地难适也。小石附于山,山力能得持之;在沙丘之间,小石轻微,亦能自安。至于大石,沙土不覆,山不能持,处危峭之际,则必崩坠于坑谷之间矣。大智之重,遭小才之将,无左右沙土之助,虽在显位,将不能持,则有大石崩坠之难也。或伐薪于山,轻小之木,合能束之。至于大木,十围以上,引之不能动,推之不能移,则委之于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归。由斯以论,知能之大者,其犹十围以上木也。人力不能举荐,其犹薪者不能推引大木也。孔子周流,无所留止,非圣才不明,道大难行,人不能用也!故夫孔子,山中巨木之类也。
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力。管仲有力,桓公能举之,可谓壮强矣。吴不能用子胥,楚不能用屈原,二子力重,两主不能举也。举物不胜,委地而去可也,时或恚怒,斧斫破败,此则子胥、屈原所取害也。
渊中之鱼,递相吞食,度口所能容,然后咽之;口不能受,哽咽不能下。故夫商鞅三说孝公,后说者用,前二难用,后一易行也。观管仲之明法,察商鞅之耕战,固非弱劣之主所能用也。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韩用申不害,行其三符,兵不侵境,盖十五年;不能用之,又不察其书,兵挫军破,国并于秦。殷、周之世,乱迹相属,亡祸比肩,岂其心不欲为治乎?力弱智劣,不能纳至言也。是故重,一人之迹,不能蹈也;大,一人之掌,不能推也。
贤臣有劲强之优,愚主有不堪之劣,以此相求,禽鱼相与游也。干将之刃,人不推顿,瓠不能伤;之箭,机不(能)动发,鲁缟不能穿。非无干将、之才也,无推顿发动之主。瓠、鲁缟不穿伤,焉望斩旗穿革之功乎?故引弓之力不能引强弩,弩力五石,引以三石,筋绝骨折,不能举也。故力不任强引,则有变恶折脊之祸;知不能用贤,则有伤德毁名之败。
论事者不曰才大道重,上不能用,而曰不肖不能自达。自达者带绝不抗,自者贾贱不仇。案诸为人用之物,须人用之,功力乃立。凿所以入木者,槌叩之也,锸所以能撅地者,跖蹈之也。诸有锋刃之器,所以能断斩割削者,手能把持之也,力能推引之也。韩信去楚入汉,项羽不能安,高祖能持之也。能用其善,能安其身,则能量其力、能别其功矣。樊、郦有攻城野战之功,高祖行封,先及萧何,则比萧何于猎人,同樊、郦于猎犬也。夫萧何安坐,樊、郦驰走,封不及驰走而先安坐者,萧何以知为力,而樊、郦以力为功也。萧何所以能使樊、郦者,以入秦收敛文书也。众将拾金,何独掇书,坐知秦之形势,是以能图其利害。众将驰走者,何驱之也。故叔孙通定仪,而高祖以尊;萧何造律,而汉室以宁。案仪律之功,重于野战,斩首之力,不及尊主。故夫垦草殖谷,农夫之力也;勇猛攻战,士卒之力也;构架斫削,工匠之力也;治书定簿,佐史之力也;论道议政,贤儒之力也。人生莫不有力,*所以为力者,或尊或卑。孔子能举北门之关,不以力自章,知夫筋骨之力,不如仁义之力荣也。
别通篇
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为内。内中所有,柙匮所(羸)〔赢〕,缣布丝(绵)〔帛〕也。贫人之宅,亦以一丈为内。内中空虚,徒四壁立,故名曰贫。夫通人犹富人,不通者犹贫人也。俱以七尺为形,通人胸中怀百家之言,不通者空腹无一牒之诵。贫人之内,徒四(所)壁立也。慕料贫富不相如,则夫通与不通不相及也。世人慕富不荣通,羞贫,不贱不贤,不推类以况之也。夫富人可慕者,货财多则饶裕,故人慕之。夫富人不如儒生,儒生不如通人。
通人积文十箧以上,圣人之言,贤者之语,上自黄帝,下至秦、汉,治国肥家之术,刺世讥俗之言备矣。使人通明博见,其为可荣,非徒缣布丝(绵)〔帛〕也。萧何入秦,收拾文书,汉所以能制九州岛者,文书之力也。以文书御天下,天下之富,孰与家人之财?
人目不见青黄曰盲,耳不闻宫商曰聋,鼻不知香臭曰痈。痈聋与盲,不成人者也。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儒生不览,犹为闭暗,况庸人无篇章之业,不知是非,其为闭暗甚矣!此则土木之人,耳目俱足,无闻见也。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甚者观蛟龙。足行迹殊,故所见之物异也。入道浅深,其犹此也,浅者则见传记谐文,深者入圣室观秘书。故入道弥深,所见弥大。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奇观也;入都必欲见市,市多异货也。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为奇异,非徒都邑大市也。游于都邑者心厌,观于大市者意饱,况游于道艺之际哉!大川旱不枯者,多所疏也。潢兼日不雨,泥辄见者,无所通也。是故大川相间,小川相属,东流归海,故海大也。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夫人含百家之言,犹海怀百川之流也,不谓之大者,是谓海小于百川也。夫海大于百川也,人皆知之,通者明于不通,莫之能别也。润下作咸,水之滋味也。东海归咸,流广大也;西州盐井,源泉深也。人或无井而食,或穿井不得泉,有盐井之利乎?不与贤圣通业,望有高世之名,难哉!法令之家,不见行事,议罪不(可)审。章句之生,不览古今,论事不实。或以说一经为(是)〔足〕,何须博览。夫孔子之门,讲习《五经》。《五经》皆习,庶几之才也。
颜渊曰:"博我以文。"
才智高者,能为博矣。颜渊之曰博者,岂徒一经哉?我不能博《五经》,又不能博众事,守信一学,不好广观,无温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览之暗。其谓一经(是)〔足〕者,其宜也。开户内日之光,日光不能照幽,凿窗启牖,以助户明也。夫一经之说,犹日明也,助以传书,犹窗牖也。百家之言令人晓明,非徒窗牖之开日光之照也。是故日光照室内,道术明胸中。开户内光,坐高堂之上,眇升楼台,窥四邻之廷,人之所愿也。闭户幽坐,向冥冥之内,穿圹穴卧,造黄泉之际,人之所恶也。夫闭心塞意,不高瞻览者,死人之徒也哉!孝武皇帝时,燕王旦在明光宫,欲入所卧,户三(百)尽闭,使侍者二十人开户,户不开,其后旦坐谋反自杀。夫户闭,燕王旦死之状也。死者,凶事也,故以闭塞为占。齐庆封不通,六国大夫会而赋《诗》,庆封不晓,其后果有楚灵之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