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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昌刘健述
杂录备遗
三桂巨耳、隆准,无须;瞻视顾盼,尊严若神。鸡鸣即兴,夜分始就枕,终日无惰容。鼻梁伤痕,右高左低,中有黑纹如丝,非缔视不见。忤意,即自扪其鼻。与人语,如疾言,则意无他;或中变,则闭唇微咳,声出鼻中。以此两者测,百不失一。好轻财。士人有一长,即收录无弃。与人计事,相对如家人父子。或有诘难,益喜与相往复,娓娓不倦。生平非盛怒,无疾言遽色也。
初入滇,请开局鼓铸。
疏曰:云南市肆,所信惟钱;一日无钱,即称不便。今蒙颁新制样钱到滇,方兴鼓铸,旋行停止。在滇省所铸无多,宾泉、江宁之钱,无能转达而至,不足以供人民日用之需;是以该司有恳请鼓铸之议也。以臣愚见,滇省悬处天末,钱法通滞,自与别省无关。况今省中汉土乐行新钱,此於交易所涉尚浅,而於声教远被所关甚大;鼓铸诚不宜缺。合无将云南省城与大理府之下关现炉十八座减去八座,量存十座;於省城设七座、下开设三座,鼓铸新钱,给散使行,俾人民有交易之便、遐荒仰国宝之尊,似於饯法有裨也云云。
平西府制,拟於帝居;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又造亭海中,名近华浦。又为园於西郊,名安阜园。园内书屋一所,名万楼;古今书籍,无一不备。刻开疆疏草,自侈平蛮功绩,期垂永久。塑像於报国寺,在左庶布袋和尚下。像将巾,松花色,衣锦边;右手抚膝,左执,面左顾。
修玉皇阁,获窖金五十余万两。老君殿圯,捐资重建,易神座,获窖金百余万两。其他十万两以内,因土木而发者甚多。
西寺落成,大享文武官。盐道赵廷标平日好为诗,三桂请咏金刚。廷标口占曰:金刚本是一团泥,张拳鼓掌把人欺;你说你是硬汉子,你敢同我洗澡去?三桂大笑,亦心知其讽己也。
作白牡丹诗,记室代笔也。特示朱中丞。中丞亦乞人次韵,三桂叹赏,以为奇才,且属中丞更为索和。首及李臬司,臬司谢不能,中丞强之。臬司曰:公之不能文,无异於王;我之不能文,无异於公。中丞赧然而止。
三桂有三奇物;一虎皮,一大理石,一帽顶。虎皮白章黑纹,得之宁远,即驺虞皮也。大理石屏二,沐氏旧物也。一高六尺,山水木石,浑然天成,似元人名笔。一差小,山巅一莺、溪旁一虎,上下顾盼,神气如生。帽顶大红宝石,径寸、长二寸许;光照数丈,炎炎如火。
大礼公出乘辇,闲行多骑马;宫中乘女轿。应熊归省,亦出郭迎。福金张氏,关东人,自奉俭约。尝叹曰:昔作嫁衣裳,吾母尝吝一红裙;今若此,岂非命耶!应熊,张氏出。
福金貌寝而性妒,三桂颇惮之。布政司崔之瑛亦同病,常侍坐便殿,言及家事,彼此相怜。之瑛哽咽,三桂亦欷歔不已。
八面观音与圆圆,并擅殊宠;故宗伯南昌李明睿妓也。宗伯侍儿十数辈,声色极一时之选,而八面为之魁。其曹四面观音亦美姿容,亚於八面。先公曾於宗伯第见其歌舞,果尤物也。宗伯老,为给事高安所得,以奉三桂。辛酉城破,圆圆先死,八面归绥远将军蔡毓荣,四面归征南将军穆占。
三桂少时,曾为毛文龙部将,入国朝,与毛氏不相闻问。浙帅李,强夺毛氏宅,毛氏无如何。一老仆素狎三桂,赴滇诉其事。三桂令李还宅,且责输金谢毛氏。傅宗龙,亦三桂旧帅也。其子汝,视之如亲兄弟。王府门禁甚严,汝非时出入,侍卫不敢诘。宁都曹应遴,於三桂有恩;其子孝廉传灿游滇,三桂以十四万金赠行。既贵不忘故旧,三事可以愧世之薄夫。
湖广会元曹石霞,省亲云龙州返,三桂令扶督学何宏中榇归里,赠金三千两,并遗宏中子千金。其以利诱士心,类如此。
自督抚以及守令,时有馈遗。袁巡抚懋功内召,程仪十万两。挥金如土,为防口也
李巡抚天浴,尝有疾,三桂往视曰:先生清贫,不可以口腹相累。自携茶食往。康熙九年,中丞予告,馈赆三万金;中丞不受,三桂亦不强也。及抵镇远,侍卫賫原赆以待;委之舟中,疾驰而去。
予督、抚用年家弟帖,司道用侍生帖。
朱中丞入滇之初,为蠹役沙象德所蛊,以贿闻。又事三桂礼过,年後悟,力改前辙,遂为所疾。
胡国柱,字擎天,号怡斋,顺治甲午举人。与夏国相、卫模、郭壮图,皆三桂婿。吴应期,三桂侄。
吴国贵从守宁远日,尝力战被伤而血不出,归营乃仆。有老人郭某,言人休咎,往往有验,军中呼为郭见鬼。先数日,募人拾石子十余担,人莫知其意。至是,置国贵於地仰卧,压以石子;越二日,血出而苏。
吴国贵所将卒正甲一名、副甲五六人不等,皆以年二十以外、四十五以内者充之;非风雨,无三日不训练。所造皮盔、皮甲、刀矢、小铅子,皆不能入行营。如需碓臼,即仰盔伐之。
马宝,字城璧,秦人。少小时,即力敌成人。父令牧羊,有同牧者攘其羊,宝怒,毙之拳下。有司牧逮讯,宝曰:我童子也,焉能毙彼?有司见其幼,亦疑死者不由宝,置狱中,不加桎梏。先有巨盗在狱中,宝脱其械,同逸为盗。为人反覆,号两张皮,狡黠善战。唐初,有骁骑将马三宝;人羡其勇,亦以三宝呼之。宝虽起群盗,好与士大夫游。次子自援,恂恂懦雅,谙韵学,有诗集行世。
韩大任,字非有。能诗,好食雄黄。
胡心水,字太乙,国柱之叔父。居京师,散财结客,专刺密事报滇。
王绪,字继志。美丰姿,垂发委地。温雅如书生,及疾呼搏战,丈八蛇矛盘旋若飞,无不辟易。
陶继志,其年最老;部卒精锐冠诸军。
吴三枚,三桂从弟也。滇城探丸胠箧之徒,皆以为渊薮。
马雄,陕西回种,伪授广西提督怀宁公。
刘茂遐,字元初,四川诸生。刘文秀得之,以为伪中书。将军刘之福,即茂遐子也。
方光琛,字献廷,明礼部尚书一藻子。城破,擒斩。
王公良,辽东卖菜佣也。初以队长从三桂,後伪授仁威将军。自蜀返,与先公善,使其子为弟子。先公尝以反正说之,公良叹曰:我自知旦暮死,顾人遇我厚,义不可负耳。大兵至,自焚死。
蹇而泰,字文定,昆明人,本邑庠生。少为孙可望所阉;可望败,削发安宁虎邱寺。名着,不能匿,复入平西府。而泰博学,善诙谐;三桂或盛怒,而泰微词解之,恒水释。在府中,专管图籍。滇破,赵良栋携之入都。曰此吴逆宫中账簿也。以故诸将所攫取者皆不能匿。
王四,吴商也;恃三桂势,在贵州所为多不法。总督甘公理其罪,逐之出境,尽反所夺庐舍、子女;三桂勿能留也。
旗员多领资贸易,王章京以私盐过彭泽,县令李遥持之。三桂备极调停,鞭王一百,事乃解。
藩下甲士,嗜利无耻,其术百出。有某甲士者,叩一所识富翁门;自谓早孤,年少不谙事,欲拜翁为父,受教诲。翁佯逊谢,而心实喜,冀藉藩下以自壮,终许之。择日拜父,执礼甚恭,事翁若真。翁益喜,并资给之。久之,并挈其妇来;又久之,一切所与往来之人皆至矣。翁日费不支,谢遣之,不可;哀恳厚赠,乃去。此风一开,滇城钱奴半受乾儿之累;即城外富户,亦有堕其术者。
府厅公出,甲士冲道而行;甚且跳跃旋舞,故作狂态。先公始至,甲士狃故习;先公怒,叱隶扑之。甲士骂曰:汝何官,敢辱藩下人?先公曰:若藩下耶?加扑十。自是,先公出,不敢无礼;或误犯,恐多责,甚有自讳为藩下者。
三桂父子异趋,父蓄异谋,而应熊则欲终守臣节、保全禄位,所以规谏无不至。康熙九年黄□以三桂六旬,赴真称觞;应熊患其怂恿逆谋,使人遮之於镇远。三桂闻而止之,黄□中道返。反计决,遣李恕、张镳召应熊。应熊徘徊不果,日饮泣不止。恕与镳以其侧室子世璠奔云南。
招江西巡抚董卫国。三遣使,不返。
招甘州提督张勇。勇之在滇也,三桂待之有加礼。藩下诸少年不平,召勇食,烹蚓杂面中戏之;勇以是怒。使至,中军王进奋然斩使,焚书绝三桂。
徵各土司兵。滇中土酋多富於财,三桂每年勒助饷,金银以皮盔为量。至是,又勒助兵,土酋不堪命。
使人伪为永历献骨之议,卜地营陵。又修永历嫡母陵。王氏葬南宁三江口。先有宝城三十步许,陇山城高不及肩;三桂外筑土围,周一里许,建寝殿三楹及寝门。
平时文职官有公事谒王府,府中必具食。反之日,各官释缚後,仍予食如旧日。一官战栗,齿相击,格格有闻,竟席手不能握箸。三桂闻之,笑曰:何胆薄至此耶!李臬司、刘同知,真汉子也!
先公被执审事堂,项及手足遍体缧绁,每夜甲士二十人张灯以守。二十三日夜寝,觉通体脱然;呼问甲士,大惊,觅销钮诸物,得之褥下。
大兵逼云南,世璠潜易祖柩;自郭壮图数人而外,无知真骨所在者。城破後,据逆塚,知其伪;遍求之,一日而得十三屍,尽焚而灰之。传闻真骨瘗铜壁关外。
伪宫财物充斥,籍没裁纸折叠小刀,多至於数库。
三桂祖茔在关东,卜地时,形家曰:此於地理,贵不可言;所惜者,一脉三断节耳。吴氏自吴骧以下,惟三桂以疾终,他皆非命死。说者谓是断节之应。
滇中以澜沧江桥为最,李定国烧断以拒我师,吴三桂用竹筏过兵至永昌;既逐定国,始动帑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