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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戏赠惠香”二律之典故,钱遵王初学集诗注壹柒征引颇详,不待赘释。但绎此题第壹首所言,皆与嘉兴鸳鸯湖及近旁吴江之莺脰湖故实有关,至第贰首则全属苏州会城旧典,惠香之与嘉兴鸳鸯湖及苏州会城两地有关,可以推知。永遇乐词“十六夜有感”一阕既是为河东君而作,(见第壹章所论。)其第肆阕“十七夜”忽有“生公石上”之语明是在苏州所作,就苏嘉两地域与惠香之关系,更推及惠香与河东君之关系,并绎“宿鸳湖偶题”诗“燕子楼中夜未央”之句,则其间必有待发之覆,抑可知也。余详后论河东君适牧斋后患病问题节,兹暂不多述。
初学集贰拾东山诗集叁“留惠香”云:
立蒂俱栖宿有期,舞衣歌扇且相随。君看陌上秾桃李,处处春深伴柳枝。
“代惠香答”云:
皇鸟高飞与凤期,差池一燕敢追随。桃花自趁东流水,管领春风任柳枝。
“代惠香别”云:
春水桃花没定期,柳腰婀娜镇相随。凭将松柏青青意,珍重秋来高柳枝。
“别惠香”云:
花信风来判去期,红尘紫陌肯相随。池边苑外相思处,多种夭桃胜柳枝。
徐乃昌影写钱塘丁氏善本书室藏元刻阳春白雪附黄丕烈跋(参士礼居藏书题跋记陆)云:
元刻阳春白雪,为钱唐何梦华〔元锡〕藏书,矜贵之至,因其是惠香阁物也。惠香阁初不知为谁所居。梦华云,是柳如是之居。兹卷中有“牧翁”印,有“钱受之”印,有“女史”印,其为柳如是所藏无疑。“惜玉怜香”一印,殆亦东涧所钤者。卷中又有墨笔校勘,笔势秀媚,识者指为柳书,余未敢定也。要之,书经名人所藏,图章手迹倍觉古香,宜梦华之视为珍宝矣。先是,曾影钞一本,与余易书。但重其为元刻,而其余为古书生色者,莫得而知。今展读一过,实厌我欲。虽多金,又奚惜耶?书仅五十一番,相易之价,亦合五十一番。惜书之癖,毋乃太过。命工重装,并志缘起。嘉庆十有四年己巳正月二十有八日雨窗识。复翁。
又云:
越岁辛未中春廿有二日,钱唐陈曼生偕其弟云伯,同过余斋,出此相示。因云伯去年曾摄常熟邑篆,有修柳如是墓一事,于河东君手迹亦有见者。兹以校字证之。云伯以为然。当不谬也。复翁记。
牧斋跋元钞本乐府新编阳春白雪(见杨绍和楹书隅录续编肆)云:
惠香阁藏元人旧钞本阳春白雪十卷。依元刊本校录一过,分注于下。丙子二月花朝,牧翁。
寅恪案:崇祯十五年春间牧斋所作诗中有涉及惠香之事,甚可注意。但河东君适牧斋后之患病问题,俟下文详述,今暂不论。兹所欲言者,即惠香究为何人及与河东君之关系也。
何黄二氏均以惠香阁为河东君所居及认惠香与河东君为一人,殊为谬妄。观牧斋自题其所校录阳春白雪之年月,可知至迟在崇祯九年丙子二月花朝日牧斋已与惠香阁之名发生关系,然则此女性之惠香,其名初见于崇祯十三年庚辰冬间,复见于十五年壬午春季,皆在丙子花朝四年或六年之后,将如何解释此疑问耶?鄙意一为先有人之名,后有建筑物之名,建筑物因人得名。如牧斋以河东君名是字如是、别号我闻居士之故,因名其所居曰我闻室,即是其例。(参前论蒋氏旧藏河东君山水画册。)一为先有建筑物之名,后有人之名,人因建筑物得名。惠香之名,疑是其例。盖牧斋心中早已悬拟一金屋之名,而此金屋乃留待将来理想之阿娇居之者。若所推测不误,则此女性恐是一能歌之人,与阳春白雪有关,故牧斋取惠香之假名以目之,斯固文士故作狡狯之常态,不足异也。
据牧斋所作关于惠香之四绝句桃柳并用,初视之亦颇平常。检庾子山诗有“流水桃花色,春洲杜若香”及“春水望桃花,春洲藉芳杜”等句,(见倪璠注庾子山集肆“咏画屏风诗”二十四首之九及同书伍“对酒歌”。)则“桃”字实与惠香之“香”字有关,或者此女性真名中有一“桃”字。然就今所见之材料,无一能证实此点者,仍俟详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