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学纪略程顺则
琉球国僻处海外,风俗质朴。自明初通中朝、膺王爵,时王子洎陪臣子弟始入太学。至洪武二十五年,复遣闽人三十六姓往铎焉。虽东鲁之教泽渐濡,而尼山之仪容未睹。及万历间,紫金大夫蔡坚始绘圣像祀于家;望之俨然,令人兴“仰止”之思。嗣紫金大夫金正春恐家祀近亵,非尊圣重道意。于康熙十一年请立庙,王允其议,乃卜地久米村;至康熙十三年,令匠氏庀材,不日成之。越明年,塑像于庙;又明年,行春秋释菜礼。既新轮奂,复肃俎豆,恍如登阙里之堂,躬逢其盛也。创始之功,洵不祧矣!续于康熙二十二年蒙册封正使翰林院检讨汪公楫、副使内阁中书舍人林公麟焻赍到赐书“中山世土”四大字,王复奏允陪臣子弟入国子监读书:均异数也。然皆立庙以后事,可知崇圣教即邀帝眷,其理微矣。从此睿藻辉皇,如睹龙文凤彩。监生归国,与人言孝、言忠,孰非圣泽之所及者,远且大耶!顺则仰瞻旷典,感激欢忭;载笔特书,以志一时之盛云。
·中山学校序中山陪臣蔡文溥
粤稽古帝王之抚天下也,未有不广立学宫而能昌明世道、淳厚民风者也。盖学校之设,原以养人才;人才之生,实以备国用。三代之时,自国都至于州闾以及乡党,皆有学校以广教化。凡礼、乐、刑、政之事,尽出于学;而士之所见所闻,无非先王之前言往行:故士习日以醇而人才日以盛,岂非由上之人化之教之,得其道耶!迨其后去先王之世久,学校之教衰;为治者不以礼教,而以法令。是以科条愈烦,民风愈浇;岂今人之不古若欤?亦无以化导之使然耳。
中山虽在海外,自大明以来通中国,贡典不绝;沐圣天子文教者,盖三百余年矣。今世家子弟徒嗜膏粱,日好游观者常多;而笃志芸窗,精通经史者甚少:是亦由父兄之教不严,遂致子弟之业不修也。今我新嗣君勤修学问,讲论治平;凡所设施,皆宪章古圣贤之道:上行下效,捷如影响。故自王都以及乡邑,莫不奋然感发兴起。康熙乙未岁,会议于各乡中随分捐资,公建学堂;而选士之通经、善行者为师,以教子弟:诚一时之盛事、万世之良模也。于是从游者,皆争先恐后,就师肄业;而知言忠信、行笃敬,有彬彬邹、鲁之余风焉、贤君嘉文教大行,特遣近使巡宣钧谕,劝勉诸生曰:’尔曹潜心肄业,孤甚嘉之!但学必以不倦为功,积久而成,不可以旦夕求其效也。且所谓学者,不但诵读章句而已;盖小而进退应对之节、大而修身齐家治国之道,其敦人伦、笃宗族、和乡党、美风俗之事无不出于学也。故为师者,当以此施教;为弟子者,当以此讲习。为国取士,亦不外此:可不勉欤‘!呜呼!吾君之所以振兴文教、化导士人者,至矣、大矣。由是师之所教、学者所习,皆以实学而不以虚文。凡所以致知力行之事、忠君泽民之道,莫不尽心讲求;处期无愧于圣贤,出期有用于邦国。养成德器,他日登庸廊庙,皆可以为菁莪棫朴之选也。伫见都邑之间,风醇俗美,户诵家弦;臣与臣言忠、子与子言孝,跻中山于一道同风之盛矣。
予才惭制锦,学愧操刀;未获刺股之勤,徒切生花之梦:莫能颂扬休风于万一!不揣固陋,以叙其事云尔。
·琉球国创建关帝庙记程顺则
予至中华见所在神祠,血食乡土者甚多;独关帝庙貌清肃庄严,上自公卿大夫、下至健儿牧竖,莫不凛然起敬,瞻礼恐后也。帝果何以得此于人哉?盖吾尝闻英雄之生也,其气足以凌霄汉,其节足以激怒涛。夫当汉献孱弱,群雄割据,有一才一技者,孰不思有所依附以成功名!而帝独识昭烈为帝室之胃,委心事之;间关劳苦,百折不回。且其时江东有权、许都有操,亦足称一代人杰;乃颠倒贤豪,驾驭一世,而独有帝在其眼中。盖吴虽得地利而不知辅汉、魏则挟天子令诸侯,均非光明磊落之所为;视帝之忠义,奚啻天壤也。其心折于帝也,宜哉!且熟读“春秋”,手不释卷;举凡二百四十二年之事,了然于胸。所以一举一动,皆木麟经而出之。予当读帝庙联有云:“后文宣而圣,山东一人、山西一人”。由此观之,中朝以帝为圣,其尊“帝”可谓至矣。
兹琉球国已建孔子庙,而独于帝缺其祀典;岂帝之声名,止洋溢于中夏,而不能远播于海外欤?予谓不然。岁癸亥,为今上御极之二十有二年;册封正使翰林院检讨汪公楫、副使内阁中书舍人林公麟焻知吾国有欲为帝立庙意,乃捐俸五十金以为之倡。我王喜,为立像祀之。从此俎豆馨香,帝之灵爽实式凭焉。
然或则疑之,谓“琉球王位世及,相传弗替;小心恭顺,兵革不兴。祝帝之意,果何为也者”?不知帝之正气可以塞天地、帝之大义可以贯古今,能使后之为臣子者,靡不知有君父焉;岂独廉顽立懦、宽鄙敦薄已哉!若止论其武功,则古今战胜攻取、号称万人敌者,夫岂无人;而何以独帝之声名,至今存也!然则立庙之意,固在此而不在彼。
·书手摹石台“孝经”后赠中山王徐葆光
孝为百行之原,“孝经”为“六经”之要;无贵贱古今,一也。自古帝王由此则治,反此则乱;列于典籍者,班班具在也。子曰:’我行在孝经,于弟子中诏、参加详‘;盖道统系之矣。秦火虐焰,不及简壁;发之鲁共,藏之河间,孔安国以隶古定写之。迨至汉武之世,其文则着。由兹以降,韦昭、王肃诸家皆有训诂。至唐明皇,乃集定诸注,手书八分,建碑石台;至今巍如也。我皇上以身尽孝,由此以治天下者,〈乖上一下〉六十年于兹。古今经籍,靡不窥究;而于“孝经”,尤三致意焉。既命集为“衍义”,朝夕观览;又御书于石,以示臣下。四海万姓仰如日星,盖未尝不一日心在此经也。中山世封,无间内外;圣道日东,六籍咸备矣,而于孝经尤重。王化之远布、海邦之图治,皆于是可觇已。及奉命来册封,例先蠲吉谕祭于先王。既及境,王犹称世子守次,不郊劳;其循礼也如此。迨祭日,世子素服戚容,升降俯仰,威仪卒度;远人来劝,可谓曰“孝”。既受封后,询其土俗、观其政令,条理井然,有骎骎日向内治之势。王年虽少,知其能缵承先服,推此于国;心甚嘉之!
古人出使,赋诗赠言以相亲厚,礼也。同使之臣,既斐乎其有作矣;余忝介列,词又无文。伏思我皇孝治,此邦共守;百家奥说,义总在经。箧中适有石台八分墨拓,遂摹一通为屏幛,以奉王左右,朝夕观览,以守至治;此使臣之志也。抑尤有进者:经文着于孝武,其享国也五十余年;经义备于明皇,其享国也亦五十余年。三代以下,国祚久长,无逾此两君者。今我皇上万年永定,古今莫并。六十年来化日初长,四海仁寿、上下安乐者,亦此经之助居多。王富于春秋,尚其宝此,仰法皇帝,懋勤典学,躬行以暨百姓;海隅日出,冈不率俾,国祚其有涯乎!
·游山南记徐葆光
那霸江以南,皆故时山南王地也。自迎恩亭渡,沿江有村,曰垣花。左带南炮台,抵海;右翼小禄,迤连丰见城。村中米廪数区,屋茅,荫树一径。南出道仪,见山高不数仞,可骑而越也。
己亥十一月二十一日,偕紫金大夫蔡温、都通事红士显、从客翁长祚、黄士龙、吴份、弟尊光等上下骑从百余人渡江截山而南;微风从西北来,吹衣不冽。取道田畔,其沟淖处水陷马足。绿秧初莳,气候如中国二月时。南逾坡岭,三、四牧牛曝冈上。径淖田循海,南为大岭村,灌棘环密,渔户数十家。村尽有泉,西流入海。山石岌嶬怪特,伫马久之。
是时,午潮渐起弥漫,遥见海中横岭郁然;大夫指曰:’此砂岳也‘。其下砂川三十里,皆细沙。潮至成川,水石粼粼,螺蛤可数,没马足半尺许。马性狎水争驰,飞流溅瀑;前后相蹴,如行细雨中。遥见岳下数马蹀躞踏潮往来,如海面上行;乃主人遣为置顿张幄吏也。既至岳下,山顶蕉树攒翠无间罅,下皆巨石撑牙;石根穿漏,如可动摇。时日正午,乍昏,雨骤至;人骑百余避石,一无沾濡者。
饭毕,复骑而南;潮益深,马行益疾,过潮平、志茂田等村。又二十里,至一村,曰丝满,墟前数十家。面海,石益奇,以楂渡马宴白金岩下。岩高十余丈,一面砥平如削;古树荫翳,石洞蔽亏。村男女皆隐身石罅中,戢戢窥客。大夫请联句题石岩上。
日下春,复骑至高岭,山南王故城也,曰大里城;故垒如〈骨比〉叠,中空荒蔓,无殿宇。道旁民家豕牢,石多文墄,或刻螭虎形。折而西行,译者曰:’此国吉山也‘!下岭,有泉渟潆,曰惠泉。歇亭,掬饮清甘。俄至大里桥,此山南外城濠也。大夫曰:’尚巴志袭山南时,毁之‘。今以木梁之,涧声淙淙。
时已昏,大夫预檄诸村民递燃巨苇数十导行,溪谷中崎嵚下上,不辨崖术。由真玉桥、和久田泉崎桥归馆,夜漏三鼓矣。
是游也,去涉海、归度岭,往来六十里。译者曰:’中国人向无问涂者,兹行殆凿空云‘。
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