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番蔓延台湾南北七百余里,与民居犬牙交错,戕杀岁至千余人。盗贼出没其间。土豪借防番以醵钱募士,官吏莫敢谁何。南北四路,声气堙阏。公剿抚四年,而南中北三路若前后山各路之生番,咸薙鬓发奉正朔,喁喁向化。集番童于台北府而教育之,被衣火食,读书久遂化为内地人,肌肤言语如一,至不愿归。又倡办清赋事,四年而竣,较旧额年征银十八万三千三百两有奇,已溢出三十六万三千三百两有奇。而公之治台尤以兴造铁道为亟,其烦费亦最巨。
初,我国之与俄罗斯争伊犁约也,诏公起。公至京上书曰:‘中国今日非速开铁道,万不能自强。铁道成,非特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与厘捐、行旅,而于用兵尤急不可缓。盖呼吸灵通,则可裁兵节饷,并成劲旅,转运军火,朝发夕至,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数兵之用。此后兵权、饷权尽归朝廷,不为疆臣所牵制,利熟大焉’。诏下其议于直隶总督李公。李公深韪之,欲请朝廷以其事属公矣,而刘参赞锡鸿新使日耳曼还,疏争甚力,议遂废。公为之叹惜者累月。至是周览全台,谓台南、台北相距六百余里,祟山大泽,绵亘上下,卒有敌师截其中,则消息陡绝。乃奏请开办铁道,拔林辟涂,孔山梁川,悉安施镔轨而驶火车。而南北通,台防愈益巩。公之素志,始于是发舒焉。
十五年,晋太子少保衔。十六年,赐兵部尚书衔,诏命帮办海军事务,旋乞病归。邵友濂、唐景崧相继代。盖自中国有台湾巡抚以来,起自公,讫邵、唐而止。
中日之役,诏旨叠促公,海内知与不知,皆延项局足以觊公出。卒以病不克赴。二十一年冬终于家,年六十。天子轸悼,追赠太子太保衔,赐谥、立传、建祠,官其长孙朝仰员外郎。仲子盛芸,举人;三子盛芾,亦擢员外郎。寻赐祭葬。二妾李绝粒殉焉,旌祠如例。
程先甲曰:余儿童时即知海内有公。其季子盛芥,余同岁生也。公尝第江寗,欲见之而弗果。后其次孙朝望从余学,舍于其家,获读公之大潜山房诗。公之没数年矣,父老往往为余道公初起时事。乃求登所谓大潜山者,寻公发叹之所,为想见之焉。然沪尾一役,血肉相薄,仅乃完之,日夜靡心力以缔构其土。公去五年,乃指挥谈笑而齎敌人,岂不哀哉!
十三赠太子太保
兵部尚书衔福建台湾巡抚一等男爵刘壮肃公墓志铭桐城马其昶撰
公姓刘氏,讳铭传,字省三,合肥人。曾祖某,祖廷忠,考惠,世业农,后皆以公贵,赠如公官爵。公生而英特,有伟抱,尝登所居大潜山叹曰:‘生不爵,死不谥,非夫也’。会天下乱,淮、淝居民争筑堡寨自卫,各相长雄。一日,有大豪呼公考至马前,责供给不时至,诃骂而去。公愤甚,蹑豪行数里,夺其佩刀杀之,乘马徐归。于时年十有八矣。
同治元年,合肥李公以曾文正公奏荐巡抚江苏,募淮勇东征。公以千总从,所将卒号“铭军”。连击破川沙、奉贤、福山,解常昭围。合水师夺扬舍汛要隘,苦战六日,乘胜下江阴,取无锡,进攻常州,奇兵出奔牛镇,降其酋,推锋直进。寇复犯奔牛,还军却之,再攻围常州,先登生获寇酋陈坤书,常州平。积功至提督,赏黄马褂。而程忠烈已前定苏州,遂越境应浙军攻嘉兴,克之。至是公平常州,亦出屯句容,以应江宁围军。于是湘军拔江宁,殄洪寇。积苦久,遂皆散遣。
群捻复纵横齐、豫、吴、楚之郊。曾公受命督师。湘军将既已罢归,乃益募淮勇,设四镇重兵。公屯军周家口,战捷于瓦店、于南顿、于扶沟。诏授直隶提督。率师援鄂,克黄陂,追贼至颖州,大破之。公以中原平旷地,贼四走疲我,乃建议筑堤扼沙河为守。贼溃突汴梁堤,追创之于钜野。捻首张总愚窜陕西,任柱、赖汶洸窜山东,自是有东捻、西捻之目。李公代曾公督师。公率所部自郓城至京山,西东数十战,贼皆披靡望风遁。由是东至黄陂,西至安陆、襄、枣,北至南阳、邓,铭军常为选锋。复议防运河,扼胶、莱,筑长墙,北起夏店,南抵柳林口,遏贼骑西。六年,引兵南救沭阳,追北至诸城、日照,还殪任柱于赣榆。赖汶洸图窜青、济,间道驰潍西北击破之,蹙之海滨,歼其众,河流尽赤。汶洸自投扬州防军以死。东捻平。论功最,给三等轻车都尉。乞假归。
七年,西捻张总愚由陕窜河朔,畿辅大震,诏责诸将率。公卧疾在家,李公假朝命强起之,会师进击盐山、沧州、德平。李公仍议筑墙临邑属之马颊河。墙成,值大雨,徒骇河盛涨,贼不得渡。张总愚赴水死。西捻平。晋一等男爵,诏驻师张秋,资镇守。旋命督军陕西,剿北山回匪。引疾归。
论者谓李公江苏之功推程忠烈,平捻功,公为大。忠烈攻嘉兴遽战死,而公初起将五百人,稍增至七千,讨捻益骑兵合万二千人,西防陕增多至二万。逮后台湾之役,以异数改巡抚,位望乃益崇矣。自程忠烈始识外国械器利,其战江苏,悉改用新械,淮军竟以此胜。而公尤以铁道实自强要图,其关于兵事利害为重。光绪六年,与俄罗斯争伊犁约,应诏至都,即上言铁道便利数大端。李公因奏公主办。议格不行。
十年,法兰西扰海疆,再起公以巡抚衔督台湾军务。至七日,基隆炮台毁。公以台湾无兵舰,不利海战,移军基隆山后避炮弹,且诱敌登陆。寻击毙法酋二、兵百余,夺二纛,他兵械数十。有诏褒美。法兵以偏师絓基隆军,别遣五舰犯沪尾。沪尾者,基隆后路也,距台北府三十里,军资饷械皆聚台北。公夜退师驻淡水,犄角沪尾。谤讥流闻,取断于中,不眩时议。敌益增舰来攻。是时马江已挫,上海用三轮船济师,皆遏不达。诸将冒雨跣足督战,坚守八阅月。诏授福建巡抚。明年媾成,朝议台湾阻海峙南洋门户,当设立行省自治。乃改公台湾巡抚。奏增一府、一厅、三县。
生番窟宅台南北七百余里,奔狂叫呶,风气湮阏,捣虚斧顽,厘其驯稚,一皆化熟,不以异类自疑。念兵制久敝,不饶给财用,无能革新。于是清丈田亩,赋收倍经额;而诸所创土田、茶盐、金煤、林木、樟脑之税,亦充羡府库。始至岁入金九十万,其后至三百万。因益筑炮台,购火器,设军械局、水雷局、水雷学堂。要以兴造铁道为纲纽,辅之以电线、邮政,功费大百余万。公思以一岛基国富强,迹所已效,威名树立,如其初志。累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又特命襄办海军事务。
尝登沪尾炮台,东望日本,欹戱感发曰:‘即今不图,我为被虏矣’!已而户部奏请天下十年内毋增置舰炮,复喟曰:‘人方惎我,我顾欲樽俎折之乎’?遂三疏求去。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