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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志龙哭指饶有道:“贤妹,此个仇人就是引贼来害我一家的,当今如何发放?”梅小姐道:“这个易得。”随吩咐黄汉进破室内,卷了衣服被帐应用之物出来,将外面篱笆柴草堆满一室,取饶有到来跪下,拔出雪亮的剑来指定道:“我丈夫与尔何仇?我贵姐一家与尔何冤?尔乃起此恶毒,害得他家破人亡,该当何罪?”饶有叩头讨饶道;“都是何足像做的,不干我事。”梅小姐道:“若要人不知,除非事莫为!足像行恶都是尔这狗才引导,今日我容得尔,天理也容不得尔!”说毕,一剑挥为两段。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西园曰:钱子干被打,尚不失风流面目,独怪饶有一味害人,以致被杀,不知所为何来!
急救夫人起三军运奇谋遂破六步
词曰:
五花鼙鼓下岩峣,马蹄骄。金戈耀日画旗飘,万民号。
烽火连宵至,将军胆战心摇,须臾血肉满关郊。满关郊,此衅问谁挑?
右调《望仙门》
话说梅小姐杀了饶有,把尸首拖在破室内柴堆上,放把火烧了。梅小姐道;“哥哥住在此无益了,奴同哥哥赶出河口,雇船只与哥哥,同黄聪到省城看视黄郎。奴同黄汉从路上赶回天马,就提大兵来救。”说毕,一齐起身赶出河口,雇只快船与志龙同黄聪去了。梅小姐遂同黄汉取路径回天马山来。不则一日,已到南江,早有伏路小军接着,飞报上山来。梅英闻知大喜,忙率领将士下山迎接。梅小姐见了梅英,放声大哭道;“黄郎被督府缩朒诬他交结瑶人,图谋作反,屈打成招,监禁南海,望贤弟作速发兵救取。”梅英闻言,心中大怒道;“缩朒这贼子!孤久欲与他作对,今乃敢陷孤姐夫!愿姐勿优,待弟与军师商议,就发兵去救。”言毕,军士簇拥上山,至寨坐定。众将俱来参见毕,梅英就着人请军师。诸葛同到来,叙礼坐下,梅小姐把逢玉受陷始末缘由,一一告诉了一遍道:“望军师早发奇谋,救取奴夫!”说毕,歔欷不胜。
诸葛同道:“番禺。一都会也,攻之非易,必须谋出万全,方能有济,尤不宜轻举妄动。今据小姐所述,老者闻而未见,志龙见而未真,还须差人到省打探的确,方可出兵。请小姐放心,且进后寨少憩,待不才差人打听,如果的实,现放着不才与大王两个,决不致姑爷有半点差池。”梅小姐起谢,退入后寨。梅英就差神将陈龙往省探听。这个陈龙,绰号千里驹,其行如飞,一日一夜能行一千里路。不消两日,便探听回来,禀复道:“末将到南海县门首,遇着黄聪从监中出来,说姑爷熬刑不过,已招成叛逆,在监听斩,叫大王小姐作速去救。”
梅英闻言,急请诸葛同商议。诸葛同道;“既已确实,则不得不救,但肇庆为省西咽喉,城池坚固,又有重兵把守,非急切可破。不破肇庆,又恐阻我粮道,又恐扼我归路。为今之计,莫若如此如此,里应外合,则唾手可得,不知大王小姐肯为姑爷一行否?”梅英、梅小姐一齐道:“军师妙计,奴姐弟愿往。”诸葛同道;“大王小姐既肯一行,明日可先拨定人马,俟大王下山十日,大兵陆续进程,约定兵至肇庆第三日,三更时候,大王可斫开西门为内应。”梅英应诺。
次日,梅英升帐坐下。聚集诸将听令。拨万人敌为先锋,军师诸葛同为中军,铁老虎、石春白为左右翼,宋金刚为合后,各领生熟瑶军五万。铜猫公拘集官民船只三千艘,领兵五万,昆仑奴五百名,从水路进发,为诸军救应。陈龙、黄梦魁运粮接济。分拨已毕,把剑印付诸葛同道:“众将俱听军师节制,违者立斩。”众将齐声应诺,吩咐且退。梅英转至后寨,与姐梅映雪打扮做凤阳府打花鼓的。梅映雪头缠一条青绉纱,身穿元青紧身夹袄,大红紧袖,红呢领。梅英亦穿上短衣,头上包巾,腰系二色带,淡红裤,颻子鞋。各暗藏流星锤,悄悄下山,向肇庆一路,嘶起锣儿,系动花鼓唱将来。至了马墟,牙人贩子见了,齐声喊道:“金童玉女下降了!”一时间挨肩擦背的围绕上来看。梅映雪嘻嘻的笑道:“贤弟且唱一套与列位听听,就讨些赍发。”梅英道;“姐说得是。”遂打起锣鼓来,梅小姐引喉唱道:
姐也儿,凤阳来,那怕千山万水,越破弓鞋,但愿得个多情君子,赠奴金钗。
扳郎颈,斗个嘴来合和谐,漫道郎垂还是奴垂。
一把声就如新莺出谷般。唱得众人莫不心摇目荡,智乱神迷。正听得好,一声锣响,歌已唱完,众人齐声称赞道:“妙!妙!大家多敛些钱来,求这姐姐再唱一只与我们听!”众人嚷犹未了,只见人丛中钻进一个人来,叫道:“打花鼓的跟我来,钱大秀要打花鼓哩!”众人闻钱大秀要打花鼓,遂不敢阻挡。让开条路与梅小姐两个走,只在后面簇拥跟来看。梅小姐暗想道:“那个钱大秀这般声势!”走进店来一看,原来就是钱子干。因在博罗被梅小姐打了一顿,又羞又苦,走回来连日卧在床上,今日见天气晴明,出来散闷,闻得来了个花鼓子弟,生得甚好,遂着人来唤。两个上前见了礼,梅小姐却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梅小姐。梅小姐见他鼻尖上还贴着小小一个膏药儿,忍不住伏在梅英背后,咬着袖儿格吱吱的笑。
梅英不解其意,回转头来道;“笑什么?”梅小姐道:“奴闻人家的莲花痔发在粪门上,这大秀的痔怎么发在鼻尖上?”引得众人一齐笑起来。钱子干只道江湖子弟戏耍惯了的,却不怪他,又见梅英生得玉笋般一个身材,不觉又淫心荡漾的笑道:“尔有甚么好曲儿唱只我听,我重重赏尔。”梅英遂敲起锣儿,梅小姐遂打起鼓来,打了一阵,梅小姐引喉,才唱得一句:“姐也儿,”钱子干把手乱摇道:“不要尔唱,待尔这哥儿唱。”梅英遂接着唱道:
凤阳来,看尽许多王孙贵客,半是庸才。那有得如相公,风流气慨。倜傥情怀。
怜芳也,路雪寻梅合归来,不是牙牌,就是诗牌。
钱子干看那梅英,虽然白晰可爱,却见他气宇轩昂,凛乎不可犯,猛地想着博罗一段,恐怕又惹出事来出丑,一片淫心也就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及后听见梅英奖誉他风流,奖誉他倜傥,也还是个本分的事。末后听见奖誉他一个诗字,不觉笑逐眉开,欢喜得了不得。原来钱子干虽倚着银子买了个秀才,肚子里却无一物,那做诗做文的事全然不通。从来不通的人,偏要装做通的模样,去骗那村牛瞎子,图他说句斯文中称誉,偏是那村牛瞎子,遇着个富贵人儿,就如遇了神仙一般,见了个文人诗客,就如见了乞丐的一般,故遇着子干,不是说他功名显达,就是说他田连阡陌,总无人说他一句文人诗伯的。子干又不好嘱托得人不要说他是个财翁,要说他是个才子,只在人前或买部书儿,或买管笔儿,隐示他是个文人墨客的意思,无奈那村牛耳窟里、眼眶里、心坎里都是富贵两字,塞得没缝,见子干买部书儿也只道他银子丰熟,买管笔儿也只说他钱财广用,气得个子干叫苦不过。正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得。”今日听见梅英誉他不是牙牌就是诗牌,半生哑谜被他一屁弹着,那得不喜!忙跳起身来,执着梅英的手道;“兄真钱子干之知己也!今晚准要请到舍下小酌几杯。”梅小姐只道他又起了是么邪心,笑嘻嘻的道;“相公,奴姐弟两个是没傝仸的,不要去罢,去时恐怕冲撞相公不便。”钱子干道:“走江湖的子弟,是极通乡情的,那致冲撞人?今晚决辞不得!”梅英向梅小姐道:“姐姐如何?”梅小姐道:“既承雅意,不可不往。”子干大喜道:“还是姐姐爽利。”三人相逊出店,来至庄上,叙礼坐下。小厮献上茶来,吃罢,内面走出一个丫头,对着钱子干道:“姑娘与大秀娘,闻得花鼓姐唱得好曲。要请进内面唱只歌儿,问大秀好么?”
子干未答,梅小姐起身道;“奴也要进里面向大秀娘、姑娘们见个礼儿,有甚不好?”走近前来,携着丫环的手向里面就走。到了内堂,看那钱大秀娘子,年约二十余,颜色也中中,再看那钱姑娘,年约十六七岁,生得真个:
淡白梨花面,轻凝杨柳腰。拟兰花解语,比玉韵偏饶。
三人见礼坐下。丫环捧上茶来,钱姑娘不转睛的把梅小姐呆看,梅小姐看见,笑嘻嘻的唱道:
妹也儿。凤阳来。看杀许多娥眉粉绿,绝少珠胎。那有得如姑娘天然秀美,不假安排。
风情也,占断寒梅合奇哉。不羡天台,那数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