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毕,大叫一声,愤绝于几。春花二婢急忙抱住大哭,喊道:“公主苏醒!公主苏醒!”苻雄亦哭。苻夫人闻之,急忙来到,捧着公主脸儿亦哭。少顷渐渐苏醒转来,大叫一声,又气绝于几。星眸紧闭,花容胱白。苻夫人慌忙抱在怀中乱叫道:“娇儿。尔怎么如此!须放着老娘不死!”苻雄见呼叫不醒,急吩咐左右泡盏顺气汤来灌下,方渐渐苏醒。苻夫人与侍女扶至绣房,安置床上,与苻雄两个紧紧看视。至天明,方才哭得出来,道:“母舅须与甥女泄恨!”苻雄道:“愿公主平其气,安养贵体。料天马山也不是有关、张、马、赵之勇,孙膑、吴起之智,难攻难战的,待末将与诸将操练兵马,刻日起程,与公主泄恨!”苻夫人亦泣道:“我儿,尔欲救取黄郎,正须爱惜身子,方才有济。尔平昔读书,如何全没些用?书云:‘必有忍,乃其有济。’不怎尔自家先怒坏身子,如何还料理得来?”公主泣道:“贼徒欺奴太甚,不由人不怒恨!”
苻雄道:“姐好生看视甥女,我出与诸将商议。”出至前营,击动聚将鼓,诸将齐集。苻雄把上项事述了一遍,又把假书与诸将看了,各各咬牙切齿,拔剑斫地道;“此贼敢如此欺负人,望将军请公主发兵,我等愿死斗以报公主!”苻雄道:“若得诸将齐力,何愁不踢倒锦石,踏平天马!”独邓彪低着头,嘿嘿不语。苻雄道:“邓将军为何不发一言?”邓彪道:“末将细细想来,恐怕诸将空有冲天之怒,姑爷决不能救,天马决不能破。”苻雄道:“如何见得?”邓彪道:“吾闻罗旁万山重叠,其广千里,诸贼散营岩穴,出没不测,若要征剿,必须得三十万人,据其要害,断其救应,然后假以岁月,渐次剪除,则易为力。若仅以数万人征之,击东则失西,击南则失北,自己救应之不暇,而能覆人之巢耶?今嘉桂人马只有二十万,留守非五万不固,除去五万则仅十五万可行,何益于事?”苻雄道;“然则将如之何?”邓彪道;“吾闻朝廷累次发兵征剿罗旁,费了许多钱粮,不曾得他张弓只箭,今我们肯去征他,朝廷必喜,何不着人到吴督府处,求他发十五万大兵相助?”苻雄道:“将军之策甚妙,只是今日用不着。就令吴督府慨然应承,诸司不相阻挠,十五万大兵非同小可,必须奏请朝廷,下部会议,复奏准行,然后移文知会,到了督府,又要提调各处兵卒到来,才得后行。今救黄郎如救焚溺者,若待如此,当索黄郎于枯鱼之肆矣!”邓彪道;“即不然,也须诸督府发文书,知会关津,方无留难。
借横江六百艘,小拨桨四百,水陆并进方为有备。吾闻到了锦石,要渡海,方上得南江口,无船怎样渡海。既过南江,便须留将扎住水寨,以为应援,事须虑全,愚意如此,将军其图之。”苻雄道:“将军之言是也。”遂一面打发人到督府行事,唤回各处开店裨将,一面操练人马齐整,请李公主升帐,调控人马起行。正是:
战为凶器谨为然,赖得将军虑得全。
他日罗旁马尽北,方知妙策不曾偏。
三通鼓罢,一声炮响,鼓乐齐奏,李公主升帐。众将参拜毕,李公主发下令来。着前哨总苻雄镇守嘉桂岭,节制诸寨人马;玉蕊山哨总邓彪移镇朝天关,兼管三关;裨将马阿摩守左寨、马顺守右寨、单勇守玉蕊山、贾奇守中洞山,各留兵一万居守。拨右哨总赵信领水军先锋、哨总唐虎为水军合后,各带兵一万、裨将十员先行。凡云棚、望斗、镖箭、帆樯,俱宜齐备,左右架佛朗机炮,副以九龙信炮、蒺藜锡炮、灰罐烟球,不许有遗。二将得令而去。拨左哨总苻离为前部先锋、盘摩罗为左护卫、冯木力为右护卫、马赞为合后、马格为前运、郑继伦为后运,各总兵一万。自总中军,带女将杨翩翩、许玉英等。辞了苻夫人,大炮三声,陆续起程。苻雄、邓彪送至山下,邓彪启道:“愿公主兵到罗旁,毋躁急,毋玩敌。”公主应诺而去。邓彪回至关上,闷闷不乐,谓苻雄道;“吾观公主满脸愁容,恐非吉兆。前将军使刘鹤龄同细作往探罗旁路径。吾想鹤龄,虽有姑爷书柬笔迹可认,细察其人,眼眶怯而举趾扬,恐不可过信,末将已留下在此,将军以为何如?”苻雄道:“将军可谓深虑远识矣!末将见公主悲伤过度,心中不安,一时虑不及此。”言罢,别回寨去不表。
且说李公主,带了诸将,浩浩荡荡,旌旗蔽空,杀奔天马山来。不则一日,头站已到锦石,扎下营寨,候大队到来一齐渡海。次日,李公主到了,即欲渡海,苻离力阻道:“水军未到,进退烦难,决乎不可。”公主只得住下。其夜,神思不宁,起在寨中,秉烛而坐。久之,凭几而寐,梦至一个所在,举眼看时,见缥缈峰前现出一个宫殿,尔道如何:
瑶台如画,琼阁凌空。栋际云生,恍似香烟霭霭;帘前霞映,浑疑宝气腾腾。
果然上出云霄。真乃下临无地。景象必非蜃楼海市,规模定是贝阙珠宫。
公主到了门前,内里走出一个女童,招手道;“这里来。”公主轻移莲步,跟着他进去,早有一仙女,头戴星冠,身披紫霞服,手执麈尾,含笑相迎道:“妹妹好么?”公主仔细一认,却不相识,忙施礼道:“小妹不识仙姐,仙姐何由识小妹?”仙女笑道:“别了一十八年,怪不得贤妹不相识。但贤妹此来不易,此去尤不易。奴有个柬帖相赠,贤妹持回,可细玩之。”言毕,于袖中取出一柬帖塞在公主袖中。公主垂泪道;“奴夫为天马贼徒所困,不识此行可能救得否?望姐姐指示一二。”仙女笑念几句道:“尔情彼情。荷情后情,离情合情,总归同情。”公主不解其意,正要再问,仙女把麈尾向面上一拂,忽然惊觉。举眼见杨翩翩带剑侍立于侧,问道:“尔还未寝么?”
翩翩道:“公主未寝,奴婢安敢遽寝。”公主凝思梦境,暗自忖道:“那仙女道我与他别了十八年,难道我前身是个仙女?他道此来不易,此去尤不易,怎么我一惊就醒回来?”再把尔情彼情细想,全然不解,也就放下道:“总是连日不宁,心虚发梦,有甚凭得!”止要起身归寝,忽袖中坠下一物,忙拾起看时,果有一个柬儿,不觉大惊失声道:“原来这梦竟非幻常!”杨翩翩道:“公主有甚梦?”公主把所梦述了一遍。杨翩翩讨柬来看,二人就在烛下张开一看,见柬正中写着两个大字,上下各注二细字:
奸:臣前嬲:主后
顶一女字用朱写,下二女字用墨写,两男字用朱写,中女字用墨写。两人看了不解其意,杨翩翩忽以指击案道:“奴想着了,此必是仙女教公主行兵的机谋!”公主道:“尔试解看。”翩翩道:“奴辈是臣,公主是主。臣在前,众女兵当前进也,故一簇都是女子。主在后,公主当与诸将后进,故女在男中也。”公主道:“怎么上用朱写一女,下用墨写一女?”翩翩道:“下一字注主,主非公主,如何公主好穿红而反用墨写?欲公主易服也。上一字注臣,臣非奴辈,如何奴辈戎服是黑而反写一红女字?欲为首一人穿红也。昔曹孟德征徐州,虚设旗号而身反在官渡。或者仙女亦欲公主颠倒为此,以疑之也。”公主点首道;“尔言大是有理。先虚后实,行兵原有此法,俟诸将到来。尔便可竖我旗号,穿吾红袍先进。”翩翩领诺,言毕就寝。
次日,苻离引一个人来见,公主问道:“尔是何处人氏?见我何事?”那人答道:“小人姓黄名翘昇,程乡槐花村人氏,自幼随父在德庆做香,凡天马、大绀诸山,小人终日往来采香,路径都识。今闻公主来征瑶贼,为地方除害,小人绘成一图,特来上献。”公主问道;“尔既在程乡桃花村,可识思斋黄太公乃郎黄逢玉否?”翘昇道:“他是小人叔行,那有不识。”遂把逢玉家世逐一说来,一些不错。公主大喜,推逢玉分上,赏他为帐前把总。取图来看,路径丛杂,山形险峻,叫翘昇近前,指图细问,尽得其要。水军已到,一齐渡海,按图令水军先锋赵信领小拨桨三百,从九十九湾进至紫障滩取齐。先锋苻离由鹧鸪山左出云榄,至紫障取齐。杨翩翩打公主帅字旗,带女兵三百名为第二队;冯力木为第三队,公主自居第四队;马赞第五队。另拨一枝与盘摩罗,由鹧鸪山中路穿出紫障,与苻离合兵。唐虎结水寨于南江口。调拨已定,发炮起行。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