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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起居服食,拟于王者,英雄所不道。若复恋此区区,则奄六诏而有之,此间乐不思蜀矣;为我讨虏,不亦欺乎?则又有为之说者曰:朝廷发十万之众,未必遽定云南;今无亡马遗镞之费,而以全滇归,奈何效印而不予?臣请折之曰:豫国公金声桓、惠国公李成栋,皆挈全省以归我者。二臣不求王,我亦安得而王之。则又有为之说者曰:二臣者,我之臣也;彼固我之敌也。臣请折之曰:彼非我之臣,独非我之民乎?且李自成,亦我之敌也。则又有为之说者曰:自成之罪,浮于献忠;赤心穷而归我,不如可望。臣请折之曰:赤心初就抚,不过赐将军印耳。三年与虏抗战,自侯而公,非骤进者。可望桓圭,乃在初锡,朝廷未尝无差等也。则又有为之说者曰:彼方欲为我出兵,如是则不出矣。臣请折之曰:可望公,则不肯出兵;可望王,则我又不愿其出兵也。且无论就抚之李赤心、反正之金声桓等,则何以处夫百折不回、誓死沙场之从龙诸勋镇乎?使可望临之以王,诸勋镇必解体;是我得一方之兵而失四方之众也。川中之众数十万、黔中不下千万、楚中百余万,合江、粤之众亦百余万,皆以一王散之。倘有兵强马壮、援例而请者,遥制朝权,封王不已,必九锡;九锡不已,必禅让,即拱手而以社稷予人矣。可望方欲为我成再造之功,而乃为我酿覆亡之祸,可望亦安之乎?可望启而不奏、名而不臣,其意非能相下者。臣忝列兵桓,不能稍佐庙谟、除残戡乱,以致国势凌夷,不尊不敬,与文武臣工罪皆万死;岂可遽谓鸠形已化,漫然听之。此固可耻而不可喜、可吊而不可贺之时也。愿陛下严谕诸臣,裁之以正,一意战守;无为其所挟持,使远迩传笑,宗社幸甚。若曰我未能制之,姑羁縻而徐图之,则又不可。陛下下诏曰:可望诚能刓命,当受我上公之赏;不者听之。帝王举动,光明磊落,不伏疑根,以待远人,臣因是而深叹今日将相之卑也。庆国公陈邦傅身受国恩,不思裹革,一传寇警,遂谓事在呼吸,力请王封;何其怯也?大将不战,且当贻之巾帼;况主款耶!古亦有汉相威仪,能使单于生畏;今闻滇差谢恩,辅臣何吾驺、黄士俊越位而与之揖,可谓不纪矣。然则所谓将相者,一畏虏、二畏寇、三畏兵,惟不畏祖法、不畏清议耳;损威辱国,亦愿陛下切责而深戒之。臣无任激切惶悚待命之至。
十五劾何吾驺疏
为遵旨特参大奸大诈之辅臣以请政本,以绝乱萌事。
臣待罪谏垣,前于召对面陈大臣不公不法;臣等列款纠参,不敢避污蔑之罪。钦蒙圣谕:如有大奸大诈,尔等据实参来。天言凛凛,明于霜日;臣而容隐,斧钺难逃。臣谨按辅臣何吾驺,性本贪邪,才兼凶狠;弃君卖国,人得诛之。陛下以典宜求旧,嘉与维新;臣亦姑置不言,徐观其后。而吾驺习与性成,教亦不善;入直未久,罪非一端。臣请为逆折其锋,与众共弃;惟陛下垂察焉。
臣窃观古来奸臣乱政,未有不内外交通者。当吾驺卷土重来,已有报复立威之议,赖勋臣李成栋持正不从而止。吾驺遂与内臣夏国祥等深相结纳,凡其所憎者,先发朱敕明示处分,而后票拟应之。此报彼施,有如桴鼓。每一旨出,吾驺必曰:此内意也。夫内意岂非中旨之别名乎?陛下方切责群臣言中旨,而乃听吾驺称内意。陛下试思之,不用吾驺,本出圣断;未几而有“无端污蔑”之谕。果谁使陛下为此转圜哉?则吾驺交结近侍,挟制外廷:其罪一也。
吾驺身既辅政,其子准道循例违避矣。乃指称沿海盗踪,自请不时驰奏,而明旨一切听之。里海外洋,岂无将吏养奸窝贼;甚在乡绅,又安取此奉诏生端为者。吾驺当思文朝以准道为职方加吏科,借募练士兵之名,为涂炭枌榆之计。今复踵事,而匿其迹。父既把握朝权,子亦武断乡曲:其罪二也。
包凤起为吾驺门生,本一废人,无足轻重。非关刖足,自假长缨;欲呼吸山海,以张兵威而成外势,使廷臣无敢抗衡,伪谓雄关策应耳。上公世爵,颁母姑待;斯旨何来,有识怪叹!吾驺营窟于朝,准道营窟于家,凤起营窟于外;羽翼已成,矰缴难及,岂云谋国专以行私:其罪三也。
刘起凤原非钦犯,其伍瑞龙通书在未反正之前。吾驺藉之湔除旧染,已属不伦;而又用以驱除宿憾,吹陈出新,巧排机阱,第使茅毓祥为游釜之鱼,不难纵林中柱为出狎之虎:致羊城诸镇啧有烦言,谓朝政乖张,移书臣等。此吾驺威福自操,生杀在手;未酬私怨,先失人心:其罪四也。
张凤翼千金旧债,违众论而得温纶;御史王者友驳之详矣。包宣有何才望,协司职方;而以香火门墙,屡蒙风节之奖,乃得罪吾驺者。假公修郄,一意摧残,虽使片语快心,无不乘权逞技;使举朝之士,裹足而立:其罪五也。
绍武一案,圣德已宽。顷留守辅臣式耜请论顾元镜之罪,不过以天经地义,信史宜存;未尝片语株连,示人不广。而吾驺虑阻所亲起用之路,持之不下;词臣刘湘客,再争而后得旨。吾驺敬君父不如其敬乡党,而爱陛下之元辅不如其爱陛下之寇雠:其罪六也。
宪臣袁彭年秉正嫉邪,不为吾驺所用,遂嗾台臣贺康年极言丑诋。彭年求去,士论不平;吾驺语人谓:若处康年,即如处我。不惟阴为发踪,抑且显作护持;只手障天,未鸣先斥:其罪七也。
黄士俊以含饴弄孙之际,坐待钟鸣漏尽;吾驺入朝则挟之为伴宾,入直则视之如幕客。凡毛毓祥、贺康年等票拟,皆吾驺授以意中,驱其笔下;而士俊承颜望气,假手借刀,谁谓同侪乃如走狗。又不时言官拦路,大内通神:其罪八也。
大臣闻言,轻者谢过,重则乞骸;所以养廉耻、厚风俗也。吾驺惟知趋热,不惮死权;以三寸面皮,裹十重铁叶。笃生耐弹之体,既已顽钝不灵;坚藏反噬之机,时复爪牙尽露。四维不张,五经扫地:其罪九也。
昔之爰立者,或简在宸衷,采诸人望。吾驺缪当推毂,实可弯弓。众所同疑,已亦不信;立誓以坚一人之心,约法而动群臣之听。君子无欺,或谓鸣鸠可化;小人有命,悬知破獍难驯。大权才握,故态俱萌;说谎欺君,寒盟卖友:其罪十也。
至于以香山为郿邬,则守将范承恩等敕中布置家门,多于防维辇毂;以谪官为监谤,则行人方诈亨等旨内手驱小吏,先已目射大僚。朝廷官赏,供吾驺呼鹰牵犬之用,则陈凯、李权联疏并进,总以今年之荐牍,酬去岁之弹章;封疆援剿,值吾驺证龟指鹿之余,则杨钟、王沁红本遍搜,几以去岁之弹章,累今年之荐牍。此又吾驺纯灰三斛不可洗涤之肝肠自然形现,不觉伎俩之至于斯也。盖诚如圣谕所云大奸大诈,不独臣等所指不法不公。若其从前流恶,东海无波;天下万世,唾弃有口:又无俟臣拾牙后之言,为几先之论矣。伏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吾驺之罪,诞告四方,使知圣人英断迥出寻常;政本不摇,而乱萌坐绝。是臣所力挽于道消、道长之介者。愿陛下勿视为偶然殿上之争,中兴幸甚。臣无任激切待命之至。
为微臣殿上之争,总为国是;奸党袖中之疏,原出私门:不敢再有多言,特请俯容休致事。
臣幼读汉史,见范滂就谳之词曰: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又曰:身死之后,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媿夷、齐。臣反覆斯言,每为陨涕。滂处汉世之末流,终以身徇清议;况人臣服官死谏,岂复望有完生哉!臣万里孤身,立朝五月,所得罪人间者亦已多矣。顷有张载述论臣等廷辱辅臣,陛下特与申饬;圣意和而正,益以媿臣心之褊而激也。虽然,言官而至于廷辱辅,臣岂得已欤!夫今之所谓辅臣者,是非不在心胸,羞恶不登颜面;虽弹文日上,顽梗如前。臣不得已,而以口舌补笔墨之穷,与廷臣共听。譬之唤死,不免号啕,何暇计旁观之惊吒耶!若乃载述参臣之指,原未尝为辅臣泄愤也。载述寄食中官,呈身废督;所促膝屏语画策噬人者,不过缘景监求见耳。其上书也,外不由通政使,内不由文书房;伏阙之时,头未抢地而疏已在中官之手矣。苟欲为正人、立正言、行正事,安得有此奥援哉!今之欲处载述与贺康年等者,有所甚怜甚爱而不欲急其处之也。若无可奈何而为之辞,则其未至于处臣等者,赖陛下之圣明也。色斯举矣臣,敢不仰体宫府内外同谋合手之苦心乎?夫为言官,近而得罪中贵、远而得罪强勋,大而得罪政府、小而得罪诸不逞之徒,亦可告无罪于高皇帝矣。宋仁宗既谪唐介,犹遣中使护送,不欲有杀谏臣名;则陛下容臣休致,亦所以自全圣度也。如其不尔,臣善善恶恶,本自天生;日在班行,遇事即发。廷辱辅臣,正未有艾;申饬不已,必至处分。水尽路穷,到头一着,归骨于首阳侧,与范滂执手,终为陛下盛德之累;陛下复何乐有此臣耶?臣无任激切待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