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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彩云道:“唱得好!不用丝竹,益显歌喉,胜却白家樊素矣。”爱娘道:“五人内惟采癗唱的最好,只是这一首词止当得求我作诗,若求二娘写字,还须再唱一个来。”采癗因又唱道: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脚。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
爱娘道:“益发唱得妙绝,只是先唱的分明是说四娘,后唱的分明是说五娘。竟求五娘作诗,四娘写字为是。”香儿道:“五娘的诗与三娘的诗,我不知谁好。
但我的字如何替得二娘?”爱娘道:“字便是二娘替你写,难道诗我亦白替五娘作不成?”香儿道:“你们姐妹如何也分彼此?”爱娘笑道:“正是。若说姐妹,则五娘替我的去处甚多,早间替姐姐陪姐夫言言笑笑,晚间替姐姐陪姐夫雨雨云云,岂不值一首歪诗?”彩云听了,手拍着爱娘的肩膀道:“当着二娘,只顾报功,这是教二娘替你作诗的意思,只怕二娘不允。”爱娘道:“自然不允。你既私通了三姐夫,又去私通二姐夫。你看二姐姐可象你三姐姐爽快豁达么?”香儿道:“既是当替,三娘就作。”爱娘道:“这番我替了他,早晚间好教他常替我。”因命汀烟研墨,采癗便将一柄湘竹白绫折叠扇铺在梦卿面前,梦卿执笔在手,爱娘才待要念,彩云道:“二娘书法风流婉丽,如美女簪花,见之可爱。其实有筋有骨,又如利金百炼,不可屈挠。秋间我将这楼上作为静室,必须二娘写一副字,或箴或铭,一则有益心身,二则可以临摹,不知何如?”爱娘道:“甚好。恭喜燕先生又收了一位门生,恰好一个姓任,一个姓平。任字借作倚任之任,平字借作凭依之凭。俗语云,若要会,须得与师傅睡。你两人以后任凭燕先生可也。”三人听毕,都不觉好笑。香儿道:“闺阁中善书者亦传名否?爱娘道:“如汉之皇甫规妻马夫人,晋之羊衡母蔡夫人,李矩妻卫夫人,庾亮妻荀夫人,郤?妻傅夫人,王羲之妻郤夫人,王凝之妻谢夫人。北齐之魏夫人,元之管夫人。都皆善书,都皆传名。若二娘再纂习精专,将来也要称明之耿某妻燕夫人了。”梦卿道:“耍笑足了,有诗念来罢。莫非作不出,故意俄延时刻?”爱娘道:“为甚作不出?”因随口念道:
西楼小月片云浮,
梦卿停笔道:“此句似谁的旧作?如何雷同?”爱娘道:“诗人意见相同处甚多,一句半句,不算雷同,但写不妨。”梦卿因照依写下,爱娘又念道:
碎竹横窗疏影柔。凄枕孤帏寒醒梦,鸡声几处促更筹。
梦卿写完又说道:“不但前一句现成,这后三句也有些来历。”彩云乃大笑道:“好不知羞,硬将我的夜月回文诗偷来作为己物,可笑可笑!”香儿道:“三娘原来是积年老贼,不是大伯父,早被耀武营锁拿了去。”彩云将扇子看了一回,递给采癗道:“造化,你这一柄写的甚好,千万不可破损遗失。”采癗欢欢喜喜接扇而退。时已日色平西,远山云起,凉风徐来,四人都移在穿廊边。鼎儿、养氏将晚饭送来用毕,香儿道:“大伯母家侍女仆妇仅足使令,但与你我不甚相熟。有时屡叫不应,有时一呼百诺。若莫我们一日带一个去的方便。”正说间,云屏回家四人迎出西厢。云屏便也到看山楼下,脱去外衣,乘凉露坐。因说道:“今日大伯母说,家内人多,斯靠服事,你我不甚得力。且丫头们将来也是要分散的,莫若先分几个,可以随去随来。今日我得了一个半大的,今年十七岁,名叫蓁蓁,因他要将衣裳鞋脚整理了再来,故未曾带回。三娘是个年龄最大的,今年十七岁,名叫怡怡。四娘的也是十六岁,名叫芊芊。五娘的也是十六岁,名叫轻轻。只有二娘的最小才十四岁,名叫猗猗,都生得好。”四人听得,各自欢喜。只因这一来有分教:台岳桃源,流露出一番情致。瓜田李下,免不了无限猜疑。
散人曰:赌诗书扇,本一串事,故爱娘与梦卿处处并写。然博趣是留疑的陪笔,留疑是耿朗、梦卿反目之由。
蓁蓁、猗猗、怡怡、芊芊、轻轻,五人之名,各肖其主。
全司礼进言秉正茅都堂立议怀私
国香早已达天阊,何事管茅欲斗长?
败絮其中金玉外,须眉也自味閧昂。
却说梦卿五月二十八日轮应侍病,六月初三日又轮应侍病。其间蓁蓁、猗猗、怡怡、芊芊、轻轻五人,俱已带来。本月初二日,云屏带蓁蓁去时,因一时匆忙,蓁蓁将采癗的诗扇错拿在手。及至到了泗国府内,又被蓁蓁的姐姐涣涣拿去使用,到晚间忙忙随云屏回家,就忘了扇子。又因是一把纸扇,所值无多,也就不去寻觅。这涣涣本年一十八岁,棠夫人已许配家童桃旺。不想桃旺缘事走失,另要配给别个,尚在未定。自耿忻五月初十日病起,至六月初二日将满一月。耿朗因有官事,不能在耿忻家过宿。耿月旋、耿月兄又因荆、合二夫人同康夫人不时在棠夫人一处作伴,他两个晚间回家,还要照料家务。只有耿服无事,棠夫人因留他宿息,以备夜间的缓急。耿服时已十七,尚未聘定。平素见涣涣风流俊美,便有爱之之心。
而涣涣见耿服清华年少,亦有慕之之意,是时耿忻在正厅养病,康、荆、合三夫人多在东厅下榻。棠夫人因里边妇女太多,欲令耿服在西厅,恐其不便,就令在仪门外西厢内过夜。又常晚间令人与耿服送些瓜果,因此夜间仪门不加锁钥。一日人散后,耿服在西厢脱去大衣,不用灯火,仰卧纳凉。涣涣走来,手内托着两枚金香炉甜瓜,说:“是太太教送与四爷。”言语婉丽,口脂芬馥。耿服心动,因说道:“送进前些。”涣涣故意将甜瓜掷在耿服怀内,耿服用手去摸,恰好摸着涣涣的手,涣涣亦不甚躲避。耿服道:“这瓜皮过厚,须割去方好。”涣涣因去取小刀。耿服便侧过身体,那瓜却半压在肚下,假装睡熟。涣涣取将刀来,在耿服肚下摸出甜瓜,就在床前去皮、切好,然后推醒耿服,方漫漫走了进去,此后他两遂相和好矣。前者蓁蓁忘的那柄纸扇,如今涣涣又忘在耿服床上。早起耿服打开看时,上面诗句字画,俱觉可爱。遂留作涣涣信物,随身带用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