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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原来赖英有个堂侄,名唤恩爵,在林公典试江南时,中第十一名武举,家住湖滨别墅左近。他见赖英横行无忌,心中老大不以然,知道久后必弄到身败名裂,屡进忠告,无如赖英忠言逆耳,反而恨他。恰巧昨天恩爵夫人周氏因事往见赖英,妻子闻知臬司被囚之事,回去将始末情形向恩爵说知。恩爵听说,吓得两眼发直,暗想:林臬台是咱的乡榜老师,岂可坐视不救?
并且,救老师即可减轻堂叔的罪恶,为公为私,义不容辞。打定主意,向夫人说明大略,守到初更时候,脱去长袍,换上夜行衣靠,扎束停妥,飞身向窗口跃出,登了屋顶,施展轻身功夫,直到湖滨别墅,向园中纵身而入。此地他常来游玩,路径自然熟悉,一直赶奔白石洞而来,打开洞门,挨身而入。此时林公坐在洞内,听见门响,初疑是庄丁前来加害,及见来人手无寸铁,面貌却看不清楚,就发言问道:“你是谁?来此干什么?”恩爵管道:“此地不便告禀,待门下救大人出了险再说。”
说罢即将林公驮在背上,走出白石洞,幸喜无人看见。奔到园墙跟首,纵身跃过墙头,一口气奔到家中,才将林公放下,请他坐了,纳头便拜,口称:“门生赖恩爵,未能前来保护,相救来迟,累老师受惊了!”林公一面伸手扶起,一面奖励几句,又问起赖恩爵从何晓得自己被困在白石洞?恩爵就把自身与赖英谊关叔侄,及妻子如何得悉被困情形,略说一遍。林公说道:“既然如此,足见你深明大义,有心向善。如今我欲即刻回衙,还望你护送一程,生恐恶霸不见我踪迹,沿途追赶。”恩爵也怕天明后动身被别墅中人瞧见,弄到自己头上,诸多不便,马上命家人到后院中牵出两头牲口,摘去銮铃,师生俩扳鞍上马,恩爵在前引导,由小路进城。那红娥、施顺出城时却走的大路,故尔不曾遇见。
师生二人直到衙门,离鞍下马,同入花厅坐下。林公先问赖英平日所作所为。恩爵答道:“家叔的罪恶,虽屈指难数,然大半是漏网海盗李根寿造成的,唆使家叔放鹰打架,强抢女子,根寿此人,真是死有余辜,家叔赖英,可否饶他一死?不过不知好歹,听信恶奴,以致弄得名声大坏,恶水都浇在他一人身上罢了。”林公闻语,点头含笑道:“今番若非贤弟相救,本司未必再能生还,现在欲屈留贤弟暂充幕友,等机会再行保举,不知意下如何?”恩爵答道:“承蒙师座栽培,门下真是万宰!只恐学非所用,有负恩师罢了。”林公道:“你也不必客气,此时权且回去,暗中监视赖英行动,切莫吃他逃了,我一面自行命人前来捕捉。”恩爵应声遵命,作别退出,即飞身上马,加鞭赶回金鸡湖而去。
当下林公把上述清形告知红娥,红娥含笑说道:“吉人天相,半夜里会有武门生来相救,实出意料之外。”林公马上亲书札饬,命施顺送往吴县。知县赵鸿接阅公文,哪里还敢怠慢,立刻传齐壮勇和通班捕役,会同施顺,径奔湖滨别墅不提。
且说小天王赖英,把林公软禁白石洞中以后,他和李根寿在望云轩饮酒,喝到二更时候,根寿说道:“待咱们去把狗官干倒了,再喝一个畅快。”说罢立起身来,就壁上抽了一柄鬼头刀,庄丁执亮子前导,直到白石洞跟首,根寿便命庄丁速将狗官拖出。庄丁一声答应,举火向石洞照看,见洞门大开,洞中人影全无,急喊道:“不得了!狗官逃走了。”根寿听说,吓得也自吃了一惊,同庄丁四面找寻,只见后园门依然紧紧锁着,直找到东首围墙跟首,才见两块砖落在地上,方知是越墙逃遁的。只好回到望云轩向赖英禀明一切。赖英传聚五十名庄丁,仔细盘问,曾否瞧见狗官逃遁,都说没有瞧见;又传更夫盘问,更夫晓得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就直说道:“咱在园中打更,忽假山后跃出一女子,手执宝剑,将我揪住,向我问起藏匿大人的地方,小人怕她杀害,只得直说,她命我引领。谁知走到洞前一看,只见洞门已开,白石洞中已经人影全无。”赖英大怒道:“为什么不来禀报?”更夫答道:“小人只道大爷已经安歇,打算天明再来禀白。”赖英喝退更夫,向根寿说道:“据更夫所说,狗官在二更以前脱逃的,此时早已去远,追也徒然。但是放他回到衙门,这场祸事就不小,明天必定派兵来捉人。那时束手就缚,固然心中不甘;若和他对垒,又得担个拒捕的罪名,乱子愈闹愈大,这便如何处置呢?”根寿说道:“大丈夫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有立刻收拾细软,挈眷逃遁,暂时避过风头,再作计较。”赖英皱眉答道:“叫俺逃奔何处去呢?此间固然存身不得,但不知舍此以外,何处才是安乐之乡?”根寿沉吟一会道:“俺倒有个去处,只不知东人可肯去否?马迹山位居太湖之中,险要异常,绿林中人啸聚此山,首领蔡牵本是闽海有名帮首,近来被张保仔蛇吃蛇入海兜剿,容身不得,便到苏省招了旧日徒众,下了太湖,占了马迹山。今夏派人来招咱回去,不曾前往,现在同大爷去投奔,必定容留。事不宜迟,快去收拾细软,咱到湖边去照料船只。”此时赖英已急得六神无主,听说马迹山可以安身,就贸然答应,急转身入内,唤齐妻妾使女,收拾细软,装箱打包,命庄丁们把家眷箱笼送到船上,预备下太湖,投奔蔡牵。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侠恩爵讨差拿要莽杨彪出手打高僧
且说赖恩爵辞别林公,飞马回转金鸡湖。此时赖英早已带了家眷逃入太湖。恩爵回到家中,周氏夫人便向他说道:“自相公护送臬司进城之后,别墅里的王妈她就来家说,叔公全家因恐怕官府追捕,已由那李根寿出了主意,唆掇叔公前往太湖马迹山,投巨匪蔡牵,做太湖大盗去了。”恩爵听了,不觉顿足说道:“这便如何是好?他犯下弥天大罪,擅自囚禁命官,已该万死;如今竟去做起强盗来,益发罪上加罪。我奉了林大人之命,特来监视他行踪,如今走了,连我都脱不了干系。”
周氏夫人也连说这便如何是好。
夫妇二人正在谈论,忽家人进来报称:“外面来一公役求见。”恩爵连忙出厅相见,来者却是施顺。施顺说道:“赖英挈眷远遁,别墅中除了那龙钟老妪以外,别无他人,咱与吴县通班差役扑了个空。要犯脱逃,如何销得差?故特来相见,请求指示。”恩爵说道:“此事自有咱去禀复大人,你尽管回去好了。”施顺暗想:闻得大人招致这位赖相公,早晚要到衙办事,倒不如就此请他一同前去,也好销差。当下便向赖恩爵说道:“相公晚夕曾搭救我家大人,得你老人家去禀复,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赖英那厮,既然逃入太湖,大人又岂肯放过他,必然要设法捕捉。如今衙门之中,除了红姑奶奶以外,端的没有他人可商量。闻相公已允许帮助大人,早晚总是进衙门,不如就此同去,一则可以将赖英脱逃情形面禀大人,二来也可以商量个万全之计,捉拿赖英归案,为地方除害。”恩爵听说,答道:“待我和眷属商量一下,你且宽坐一会。”说着,转身入内,把施顺的话告知夫人。周氏夫人听了恩爵一席话,非常欢喜,便道:“难得这种机会,既然林老师有心栽培你,将来也可求个异路功名。如今你尽管搬到衙门中去住,我可以归宁暂住,好在我母家与臬台衙门相离不远,你也可时常来往。”恩爵出来向施顺说明一切,叫他唤一众公差,到宅中聚餐一顿。饭后恩爵把行李交差役们带回臬台衙门;周氏夫人也带着细软婢仆雇舟进城,径回到母家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