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刘大将军之女公子运筹决胜,绰有家风。大将军嫌其妇人,不许独将一军。至是令与张夫人同营紮驻旗後。旋有黄某,剧盗也,能飞百丈之外,有金铃大王风。曩与将军闻名相思,亦率手下五、六百人,貌为商客,乘某轮船,投营效力。
传者又云:有一奇僧能五遁推占,预知十日前後事,亦在营中。此或子虚,不敢深信。然闻台民之忠义,张夫人之节烈,通国中昂昂男子,其投营效力必多矣。剿灭倭贼,克复台北、澎湖等处,可拭目俟矣。况有刘大将军及大公子、吴霁轩军门、林荫堂观察、邱逢甲水部之皆算无遗策者哉!
忆本月初旬,倭人之中吴、林诸公之计,为前集所漏载者,又有一事焉。台北既陷之後,中路守将吴军门、林观察知倭人必由陆路来犯新竹,预制白旗若干面,遣心腹旧部,纠同距邑四、五十里之中坜地方绅耆,俟倭兵至境,执旗迎劳。倭酋安营甫毕,复呈献牛酒,尽情酬酢。酋遂深信不疑,不复防备。迨至子夜,信炮陡发,民尽为兵,喊杀连天,遇倭便斫。倭人欲逃无路,前队二千余众,悉数聚歼。又将大湖、口湖桥梁拆毁,设伏兵於浅水易涉处,待其半渡,突出奋击。倭兵步伐已乱,自相践踏。军门、观察各领千余人,分两路兜袭倭军之後,以绝归路,邱水部率义勇五营以遏其前。倭人此时无一幸逃者,所遗新式大炮七尊、枪械粮糈,尽为台有,谓非算无遗策乎。
近日,林观察偶感风寒。台中府黎伯萼太守纠新楚军劲勇六营,以四营弹压四处,以二营住大甲一带,为吴军门之接应。复有苗栗县武生吴汤兴,本粤产,与军门同乡本家,倡率新竹、苗栗各乡村义民二万余人,收复新竹,夺倭人所极精之炮(名《隔连七响》)数百杆,杀死倭人无数。邱水部深入内地,欲再募兵勇故也。
大嵙崁河相近,有倭兵三十二名保护粮船数艘,为台民突出围住,杀死二十八人,四人逃脱。噫!台民忠义,非古所罕有乎?故泰西诸国人之在台湾者皆与刘大将军契洽。有电致诸国领事,倭人借银,一概不允云云。然则倭人已无丁可抽、无饷可济,不战自毙,指顾间耳。刘大将军前此购办数万之鸭,分以劳军可也。
卷十
夫倭人之觊觎台湾也屡矣。虽亦曾暂据之,然其始终皆中国有也。吾闻之马端临云:幅〈巾员〉之广,南北约三千里,东西踰六百里。生齿百余万。其产有金石、牛马、齿革、羽毛、布帛、丝枲、竹木、蔗漆之类。其聚族而居之所曰社。合台湾之社有三百五、六十焉。其社有生、熟二番,生番不与汉群,熟番与汉杂处,且可交易。其土肥饶,岁谷三熟。是其与中国通不与倭人通也。其东所联属者,为吕宋、琉球、红毛诸国;西南则交趾;又东则暹罗、柔佛、大年、占城、六昆皆近焉;直西则嘛喇呷、〈口留〉咬叭、哑齐、英圭藜、荷兰、大西洋;北则日本、朝鲜,直接乎盛京,要皆一帆可渡。近则朝发夕至,远亦不出旬日。内滨於广东、福建、浙江、江南、山东五省,外罗以数十余国。台湾为五省门户、得之则澳门、厦门、崇明、甯波四口之贸易者亦源源而来。其地至要,其利最广。故倭人欲之,他国亦欲之。
明嘉靖间,海盗林道乾为俞大猷所逐,遁入台湾,皆土番;道乾华人,不乐居其地,杀番取血固舟入占城。隆万间,刘香老贾其中,寻踞之。未几,为颜思齐所夺。思齐亦华人,习於倭,遂为倭用,引倭人据之,郑芝龙附焉。思齐卒。乃并入於红毛。
我朝顺治初,大兵下闽,芝龙降。其子成功留闽,据金门、厦门诸岛,屡为患,思得台湾以自存。而澎湖为台湾之门户,俗呼为铁门限,以有吸铁石焉,船至则胶。至是,洋人见王衣冠者乘巨鲲往来其间,踰月铁石尽,成功适至,泊澎湖,使何斌诱诸番应於内,红毛不能拒,遂僭王其中。改名曰东都,设天兴、万年二县。成功死,子锦袭,改东都为东甯,县为州,增安抚使於南北路及澎湖各一。锦死,子克塽袭。康熙二十二年,朝命靖海将军克之,克塽以其地降。置府一,曰台湾;县三:曰台湾,曰凤山,曰诸罗;监司曰厦门道;南北有二路营,佐以守备,防以千把四司,而统辖以元戎。
六十年,奸民朱一贵倡乱,称义王,僭号永和。闽督满保遣提督施世骠、总兵蓝廷珍以万七千兵入平之,遂俘一贵。雍正元年,以诸罗北境辽阔,增设彰化县及淡水同知。乾隆五十一年,彰化县林爽文者,居大理杙地,恃其地险族繁,恣为盗贼,聚举不逞之徒,设立天地会名目。是年十一月,遂陷彰化,居民附之,贼势猖狂,较一贵为甚。贼围诸罗,居民力拒。凡大小百余战,幸皆不大衄,上嘉诸罗之义,故曰嘉义,以旌士民。命闽督常青为将军往督师。五十二年,又调陕督福康安为将军,及内大臣海兰察来统帅。至明年正月,始克之,诛党庄大田等数千而台湾平。噫!我朝之得台湾,如此其难也!彼倭人其敢觊觎哉!同治闻倭人藉口生番杀琉球难民,而又逞乱,朝廷允偿五十万金,逆引兵去。而今则三百兆矣。甲申之役,法人攻基隆、澎湖而得之,和议成,归我地。而今和议已成矣,复来攻犯者何也?噫!吾知之矣。天欲亡日本以兴台湾,令其国内兵空食罄,而後一鼓可得也。
卷十一
余读孟子将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云云,知台湾之地,非倭贼坚求之也,亦非我皇上轻弃之也,实天欲以台湾王刘氏,并欲藉手於刘氏以灭日本也。曷言之?刘大将军以历劫余生,潜踪南越,其时景况可想而知。孟子所云,是耶非耶?岁月浸多,黑旗党结,法人侵扰,高揭义旗,威震边陲,闻之战栗,佥谓自交兵以来,未见如是之耐战者,因之罢兵,恳求和好。设刘公此时即自王於其间,为我中国藩属,度我皇上亦必许之。然天意在台湾,不在安南也,默令刘公仍入中国,任台湾镇总兵,逐时操练,固结民心,为他年王台湾以并日本之地。盖日本刑罚之酷、淫乱之甚,为天之所弃也久矣。然使诚心改过,誓世世臣服天朝,诗书不焚,礼义是尚,天亦监其诚而永其年。乃怙恶不悛,称兵犯顺,入辽东一带,荒淫杀戮,实为闻所未闻。而刘公在台湾,即痛哭陈辞,欲北上杀贼,欲出关招兵,格於权臣,卒之不果,一腔热血,欲诉无门。洎乎大局糜烂,出使和戎,皇上大度,允偿兵费。普海臣民,佥曰和议成矣,倭贼退矣,刘公威名不复振矣,以台湾总兵老矣。蚩蚩者又怨苍苍,谓若王刘公於安南,得如甲申故事,倭贼岂敢猖獗哉?彼倭贼见刘公一筹莫展,遂欲轻视刘公;慑於旧日威声,又不敢轻视刘公。於和议将成未成之际,即悉锐南犯,据我澎湖;求赔款外,割让台湾。我皇上亦俯允之。夫皇上岂轻弃之哉?天实主之耳。天欲以台湾王刘氏,并欲假刘氏之手以灭日本耳。不然,顺治、雍正、乾隆年间得台湾之难,皇上岂不知之,忍弃之哉?然使倭贼於此时再跪而求曰:“既蒙中国大皇帝俯允取求,则两国和好,永息干戈,凡台地之足与为难者,求一概出示晓民”。如此则刘公去,刘公去则台湾失,台湾失则日本存。否则,跪而求曰:“既蒙中国大皇帝俯允取求,倘台地有与难者,求中国发兵诛之”。如此则刘公亦去,而台湾亦失,日本亦存。乃其计不出此,台湾可为自主之国矣,可与倭贼敌矣。犹复口出大言,唾手可得,贿赂淮军以为内应。卒之台北虽被占据,而台南固安然无恙。刘公乃因难见巧,制胜出奇,编成草毛,浸以桐油,堵我口址,烧其兵舰,歼倭之总督,系倭之酋目,诈降以绐其银,设伏以夺其炮,或用竹排,或用棺木,计变多端,鬼神莫测。况此小丑,靡不堕其术中。复有林、吴、邱、黎诸公,以及刘大公子、吴武生、刘女公子、张夫人、剧盗黄某、生番水兵、各乡义兵以助之。是以杀尽倭人,克复台北,威名暨泰西各国,捷音快天下人心。而倭人前之百战百胜,今则百战百败,欲济饷而无可济,欲抽丁而无可抽,欲退恐贻笑於邻邦,欲战则实有所不敌。徒以焚余之舰游戈安平口外,停泊则於他国观战舰之後,以避炮火。谚云,带角羊追〈竹上把下〉洞,其谓近今之倭贼欤?夫倭贼岂真愚至此极哉,亦天实主之;意谓不至此,日本未可灭也。故令日本求台湾,中国割台湾,日本攻台湾,刘公守台湾以拒日本,灭日本以归台湾,合台湾日本以王刘氏,以拱卫我中国,虽有他国,不敢侵扰,中国亿万年基於此矣。不然,不求台湾,不割台湾,台湾不能为自主之国,刘公纵欲拒日本、灭日本,必有人制之,使不得拒、不得灭者。而今若此,岂非天哉!现在台湾兵精饷足,人人义愤,誓灭日本,改曰《民申国》,旗画蟾蜍,以《申》字直入日中,蟾蜍能食日故也。岳武穆曰:“不出七日,破金必矣”;吾谓不出一月,灭倭必矣!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