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聊斋俚曲集(下)>第28章
四月里,日初长,大麦青青小麦黄。闭着绣户门儿坐,不知燕子成双。
五月里,端阳来,榴花如火向人开。空将艾虎门前挂,谁共菖蒲一杯?
六月里,见荷花,行人远去不归家。昔日花开合他看,今日花开,见他!
七月里,是秋天,牛郎织女会河边。人人都有悲秋恨,何况天涯人未还!
八月里,月正圆,过了十五少半边。奴家就似半边月,夜来孤影照床前!
九月里,树叶黄,人人沽酒过重阳。菊花开放人何在?又见南飞雁一行。
十月里,更伤怀,人人祭扫苦哀哀。游魂远隔天涯外,望想南柯梦里来!
十一月,夜正长,滴水成冰在异乡。又想又愁又是恨,又逢长夜苦难当!
十二月,办年忙,处处行人返故乡。但得他乡人儿在,纵然离别也无妨。
太太痛哭不止。娟娟拉太太说娘哭了半日了,你些须吃一点饭。太太说我什么汤咽的下去!娟娟说娘不吃饭,只得是大家饿死了!太太说您都去吃饭的罢。娟娟说娘不吃,谁还吃的下去!
[还乡韵]娘是今日没吃饭,他自夜来碗没端,咳!娘哭的完,他泪珠儿方才断。那信儿不知真假,已是叫人心酸,又打上母亲这等,益发叫人难堪!娘是一条肠牵挂,俺是两条肠子愁烦,咳!还怕这不好信儿,一家人先把气儿断太太说咱吃饭罢。一时间端了饭来,吃了几口,说我不吃了。娟娟说吃这几口儿济得甚事?大家一齐把碗来放下。太太说您只顾吃,管我怎么!公子说娘不吃,别人还吃得下去,便不是人了!太太又端起来吃了两口,又放下,大家一齐又放下。太太吃了一碗,两个都各人吃了一碗。太太说我还吃一碗。娟娟慌忙盛上,陪了一碗。太太起来了,两个也都起来了。自今以后,一家人欢少悲多,无限愁怀。
诗曰:千里行人最关情,传来音信苦难听;强将妄语排愁闷,争奈柔魂梦里惊!
二瞽作笑丑扮瞽人,背弦子上自家王丙是也。这也丙,那也丙,这个号儿叫的响。有口吃饭,没腚疴尿,石心子有汉怎么养?一个磨轴没处按,一把锥子没处攮。瞎的瞎,俺会嗙,骗了三官爷爷一顶巾,挣了镇武爷爷两顶网。许着翰林家去上寿,那一遭不挣二百赏。
惯捣鬼,惯撒谎,因此人人叫瞎谤。叫瞎谤,连年运气低,两个婆子死的爽,叫俺尽夜不眠心里想,半夜以后心里痒。咳!苍天哪,苍天!亏你叫俺瞎了眼,擎吃自在饭,不去扭筋拔力,血汗暴流,这就是你老人家看顾俺。可怎么人家娶妻生子,团圆百岁;偏我王丙寻着的,都是些短命鬼儿?这几年弄的人水净鹅飞的,如何是好!
[耍孩儿]我王丙实可怜,轴子在断了弦,这弦不是一回断。指望他那人来,指望他那算,指望他那吹来,指望他那弹,人人喜才捞着烧酒灌。侥幸得贵人抬举,可怎么命里孤单?
你看,这不是一运子低!这几日全无个主顾。腰间全没有一文钱。方才从那酒店门前过,那酒味喷香,只千咽了两口唾沫而已。
我王丙命不强,破了财守空房,这日子像个下番的样。打了一日芦庄板,并没个人来参俺的张。千嘴虾蟆不成腔,烧酒香唾沫空咽,可那里捞钱去装?
听说张宅物色先生,怎么就不知道我王丙?待俺上他庄里走走。又一个先生打卦板上,唱淌里洋来淌里洋撞,马虎好似狼,看见蹄儿是几个,道是一根尾巴长在屁股上。两个硼在一处,几乎硼倒。王丙抹头说鞋里加楔子。——好揎。那个抹头说王大哥,你硼死我了!好疼好疼!王丙说我已聆李二哥清音,你唱完了,方待问候,就被你揸了这么一头。亏了你乜头不是铁的,若是个铁的,可是庄家老儿看戏,——不认的关爷。李先生说怎么讲?王丙说那红的就出来了。李先生笑说哈哈!造化低,我这白胡子硼着狗骨髅。莫怪,莫怪,新女婿闪(?)着腰,——每哩你疼我不疼哩。王丙说李二哥,你这不骂起我来了么?李先生说怎么骂你?王丙说什么是狗骨髅?谁是媳妇?谁是女婿?放屁么!李先生说你就没骂我么?王丙说何曾骂你?李二说怎么头是铁的?惟有秦桧头是铁铸的。王丙说罢呀!咱俩准了罢,自可取个吉利。李二说怎么说?王丙说俗语说:便宜了一个大*(外疒内各)疸。你也便宜,我也便宜,这不是吉利么?我但问你:这近来好么?李二说好什么!胡突过就是了。每日打痴咕嚷,半日挣了七八十个钱,那是看的见的。亏了老婆子,到了宅里住了十来天,奶奶给了勾吊多钱,红布白布,还许着送粮食。王丙不觉掉下泪来,哭着说可怜,可怜!我怎么及你呢!
我王丙命运乖,死了人又买材,将钱丢了千千外。近来心里懒学唱,旧唱忘的不在怀。不如婆子在煞有人问,现如今家家刮喇,可那里挣出钱来!
你有婆子挣钱,我有谁哩?且是如今世情寡薄,给人家上寿,虽是叨他些酒饭,临起身,拿出四十个钱赏先生。李二说咱也该知足才是。你看那短工子觅汉,血汗暴流,吃了三顿粗饭,不过挣四五十文钱。每哩咱不瞎,待不吃饭哩么?王丙说你还好,到处都喜你。你看王宅里,从来没有进的去的,独有你去,就赏钱赏酒饭。你是什么法儿?李二说你听我道来。
王伙计听明白:休要睁休要捶,到人家就有四样罪。一是多嘴管闲事,一是往来说是非,到处里人家房帏内,又搭上嫌寒道冷,遭着的不想二回。
王丙说见教的极是。这几日,听的说张宅物色玩的,我安心去蹭蹭。若是缘法凑巧,不须挣他二百么?咱同去走走何如?李二说极好。那小举人极大方,就去走走。下公子上,叹了一声,说天哪,天哪!得了父亲的凶信,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把愁藏在肚里罢,没人处流泪,何曾敢教母亲知道!不知是那个奴才多嘴,着母亲昼夜啼哭。叫我疼爷不了,又搭上疼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