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聊斋俚曲集(下)>第15章
歇着案要拿你不能得勾,你今日又从新割了人头,这可才真真的无法可救!颠险曾捱过,我也顾不的羞。我替你寻思了三十六计,好法儿还是一个走。
他二舅自从报了仇,纵不去奉承那严世蕃,正做着刑厅,着他一笔勾消了。如今闭着门星事不管,他是依不得的。你不快走,还有什么妙法!鸿渐说我再是不走的了。死就死罢,什么相干!我原就安排着自己投县,为个人怎么光教老婆出官?我听的那一回浑身是汗。你仔管领着,卜保仔过,我的事你休挂牵。种着几亩薄地,料想不致饿寒。但望孩儿无病,但求娘子平安,还有方仲起体面全。‘些须小事不相干,济着我去撞,待几年朝廷大赦转回还。命里若不好,设或是不然,既杀了人破上充军,绞了脖子钻了顶是砍头,娘子呀,还有什么大凶险?
方娘子拉着只管恸哭。鸿渐摔开,提着刀,进了城。署印的县官是姓程,这日正坐大堂,鸿渐写了一张自投首的呈子,当堂投递跪下说这几年游学去远,大案里牵连着全然不知。昨夜晚来到家弄了一件奇事,写了张投首的状,告禀老父师。我既然杀了人命不敢瞒,情愿甘心来受死。
县公看了呈状说你大案里的事,如今已无事了。你可又杀了人。既来投首,我也不加刑审了,暂且收监,等候起解便了。老程退了堂诗曰:重犯抵偿理亦应,也无烦恼也无惊;大贤大圣身遭此,难说宽柔气不平。
按台公断花面扮众秀才上白哈哈!老马被按院锁拿了。官宅里发出银子来,托了一个礼房,一个皂头,每个秀才五两银子,每个百姓二两,求大家递状保他一保。这皂头是我拜交的,那礼房又是秦老兄拜交的,怎么辞的?
[耍孩儿]论老马甚酷贪,又打杀范子廉,待秀才真不成体面。常常借重盟兄弟,待要推辞开口难,兄弟过日怎相见?何况有白银五两,看了看耀眼光鲜。
这一来回喘的紧,过日只怕难见人。一个说狗脂,如今不过是银钱世界,什么是公道良心!且歹他五两银子,盘费不了,给老婆子买点人事。
叫一声俺潮哥,讲廉耻做什么?头巾歪塌蓝衫破。只是银钱有实济,从来良心下不的锅。不害羞请管不忍饿。在背后指指画画,回过脸谁敢咋着?
一个说见人是小事,只怕按院问他的德政,咱答应什么?一个说他不准也就罢了,还问什么!众百姓上老马叫咱去保他,每人给银二两,那衙役、保正,落去五钱。点着名子叫飞跑。一个家狠眉竖眼,谁敢不来!李大哥,全在你了。你是个头儿,他给你银三两。看按院老爷问话,全在你答应。李大笑说在我不妨。他有许多该保处哩。
我保他钱粮轻,加二五大戥称;我保他要钱很打腚;我保他打贼使小板;我保他捶粮大板棱;我保他科派众百姓;我保他满堂饿鬼,下乡来两眼圆睁!
众人哈哈大笑说你绰号“狗獭皮”,不这样说的,是个忘八!李大说请管无妨。我保官曾保过几次,不准也就罢了。那不是众位相公们来了?咱也不可不商议他商议。相见介秦相公,每次保官,是咱两个为头,咱也该会同会同,看官府问话是该怎么答应?秦秀才说你什么不知道呢?
咱两个久相交,保官保了好几遭,你还什么不知道?官府若是不肯准,除罪只把项来摇,把状只望当堂*(左扌右料)。嘴一撅大板乱砍,一群人撒腿开交。
这是咱做过的。若是他准了,老马就不能留任了,再来的知县也拿着当人;他不准,也教那后来的知道咱中用,上堂也给个体面。呀,这不是察院?吹打了三通了,各人伺候罢。他若问,只就这状上说便了。并下,按院上唱[桂枝香]官职定就,代天巡狩,拿问那赃官贪吏,要说逃怎么能勾?时到了难留,奉圣旨先斩后奏,三声炮响献工人头。自家作来自家受,我是天差不自由。
我乃北直按院是也。今日该审马知县那一案。看收了外边状词,监里提出马知县,并一千衙役听审。众答应是。众秀才、百姓上,执着保状跪倒,接着的拿去,递与按院说下边有卢龙的秀才、百姓,保那马知县。按院接过状去,看了一遍叫那秀才上来。衙役叫秀才上来,众秀才跑上堂跪下。按院说这呈子上说马知县清廉,可是真么?众人说真。按院冷笑了一声,说想是您这些秀才是马知县雇来的了!
贪酷知县,真赃实犯,你说他本分清廉,又说他为人良善。这个不然:火耗重人人瞒怨,胡敲乱打满堂是官。你若不是通官府,必定使了他几吊钱。您不是每日串通衙门,打诈百姓,必定是雇觅了来的。众秀才战兢兢的说大宗师老爷,生员并不曾使他一个钱。按院说看您嘴脸,就是一伙小人!给我锁了!一边行文去学院里除名,一边动刑问罪。
看他面貌,早已知道,想是您衙门纯熟,想是上司常告。看你嘴脸奸刁,这人玷辱学校,呈子手本带袖藏腰。从今把您衣巾革,叫您下回再不消。
锁介,众叩头哀告说宽了生员罢!这才是头一遭。按院说教众百姓上来。按院说您这奴才们,因什么保那马知县?众人战战介,李大说小的们都是些乡民,那保正拨俺来,俺就来了。按院说这里头可有保正么?都说无有。按院说既无有,且先打这奴才,一边去拿那保正。
奴才可恨,把本院胡混!并不是买卖庄农,分明是一伙光棍。想您串通衙门,在乡中横行无禁,迎官吏欺诈良民。既然自己来投受,把您奴才打断筋!
李大说大老爷不必动怒,这是这里的土俗,从来的通套。按院问道怎么是通套呢?李大说有了歌谣儿,说是:官到了任,锦屏一架;官满了,脱鞋一双。问通套何人为首?自有那谄佞的赃腔。按院说料想那知县有些好处。
[跌落金钱]一个知县到任来,并不论他才不才,老爷呀,赠屏予到不的一年外。可是什么人开这个端呢?县里几个佞奴才,奉承官府买他的乖,老爷呀,这几年全把风俗坏。你们不从不的么?为头的烦了体面来,不从又怕他胡揣歪,老爷呀,况且又怕官府怪。只得低头去死捱,不论事体该不该,三百、五百尽铺排,老爷呀,不敢说我心待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