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裕大会文武于讲武堂,而对众文武曰:“孤本庸才,始举孝廉,不思微名于世耳。后罹天下大乱,是以托病隐居京口里,乃筑一草舍于京东四十里,欲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为终天年之计,俟天下清平,方出仕耳。然不得如意,因贼谋反,朝廷征孤为参军,幸破妖贼。某初意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图死后得题墓道曰:”晋故征东将军刘裕之墓‘,使不辱于祖宗,此平生之愿足矣。遭桓玄之难,始与诸君兴举义兵,诛桓玄,取蜀破秦,又讨击燕超,摧破卢循,斩其父子,遂平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今意望已太过矣。然刘家无孤一人,则晋祚已移,江南分裂多时矣。有一等愚人,见孤任重权高,妄相忖度,谓孤有异志,此言大乱道也。每欲委兵权归国,叹无人可领此职也。孤若一旦求清素之名,必遗祸于国家矣!孤常想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矣,此言岂可遗忘也,耿耿在心耳,孤安有操、莽之心哉?百官文武,必能知吾心也。“众皆起拜曰:”虽伊尹、周公不及明公之心耳。“裕连饮十数杯,不觉沉醉。忽人报曰:“刘毅沾疾,使刘藩表奏郗僧施为南蛮校尉,以弟刘藩为兖州刺史,令其报来副贰荆州也,有使人送书与谢混。”裕闻知手脚慌乱,心中惧战。
言曰:“孤误耳!”参军王镇恶曰:“明公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心动,今闻刘毅在荆州疾甚,表弟为兖州刺史,何失惊耶?:裕曰:”刘毅与吾同起,亦人中杰也!平生未得遂志。今错授荆州,也是困龙入于大海,今使弟求兖州刺史,及荐郗僧施为南蛮校尉,其意欲为二人授吾兵前去谋反,孤安得不动心哉!“镇恶曰:”明公神见万里,某虑不及此也。为今之计,当如之何?“裕曰:”吾令人以书伪许,只说天子病重,数月不出设朝,待病稍瘥,奏请定职,使彼不变。然后可领五千兵,称说谢混与刘藩在京谋反,尽皆诛之。吾点兵选日,汝连夜与龙骧将军蒯恩以兵去讨跋扈。“言讫,遣使持书去与刘毅。毅得裕书,见说许二人之职,只待晋帝疾瘥,毅心暗喜,赏使人回京去讫。
却说王镇恶以兵五千来杀谢混及刘藩,时刘藩与谢混正坐在堂上饮酒,不及走避,被王镇恶收斩首级,号令示众,称其谋反之由,引兵复回来见刘裕,回报收暂旋。裕曰:“二贼已死,宜急讨刘毅。奈吾军需未备,难以就行!”时王镇恶曰:“明公若有事,请给二百舸与某,某同龙骧将军蒯恩先行擒杀,以待公至。”裕从之,以二百舸与镇恶、蒯恩二人,各授兵五千,与其先行。
时刘裕以诸葛长民监留府事,疑其难独任,又唤穆之曰:“长民不善,卿宜预防之。”言讫,领众而行。
镇恶百舸执刘毅
时蒯恩以兵五千先发而去,镇恶领百舸,命诸军上船,传令抄小河日夜兼行,至江陵,止隔五十余里屯住,蒯恩军亦至。
镇恶自思一计,谓蒯恩曰:“君以三军尽换兖州刺史刘藩旗号,诈言刘兖州还,去诱城门,彼若问刘兖州何在,汝即应道:”在后军‘,吾后接应。同抢入城。“蒯恩依计去讫。
镇恶亦舍船,以兵步行,每舸留三五人在岸上招旗擂鼓,余者皆跟镇恶入城。镇恶临行谓守船人曰:“汝等见我将至城下,便令请诸军扬声大喊曰:”大军速行!‘然后可分一军去烧江津战船,使其不能走脱,鼓噪徐进。“镇恶计策安排已定,遂领步军即行。
却说蒯恩打刘兖州旗号,来至江陵,百姓皆信是刘藩,安然不疑,将到城下,逢刘毅要将朱显之守门,远远望见队伍兼进,乃披挂驰前喝问曰:“是何处官军擅至?为何不通飞报?”
恩军答曰:“乃兖州刘藩领职回来,要见刘公。”显之曰:“兖州何在?如何不见?”恩军又答曰:“在后军。”显之又驰往后军,不见刘藩。又望见江津自己船舰被烧,火焰冲天而起,又听见江中无数战船,鼓噪甚盛而来,大喊“大军速进”。显之知其不是刘藩,便跃马人城,报知刘毅。毅乃大惊,急传令紧闭四城门。蒯恩军已入小城了。时王镇恶步军亦到,遂杀进,便因风放火,去烧大城南门及东门城楼。刘毅以兵拒守城门,镇恶计使人以诏及赦书并刘裕手书凡三函,使人入城示毅,招毅早脱兵权,即赦其罪;如违,擒诛不耍使人持诏、赦书与刘毅,毅皆不受,投火烧之。时城内亦未料刘裕自来,俱各固守。镇恶领短兵出战,令军人高叫曰:“大尉刘裕奉朝廷旨,亲提大军三十万,战船五千只,在后而来,汝等诸将,如何抗拒朝廷,自取灭门?”于是毅军将士人情懈怠,各自逃溃。刘毅知必不守,乃单马率左右走出大城东门而去。镇恶见毅兵溃去,身先登城,将士一拥而上,得入大城。镇恶身被五箭,犹前手执矛驰战开门。毅自思孤不敌众,恐被裕杀,乃弃众走。
镇恶方始鸣金收军,收毅党,镇恶尽皆诛之。是时,毅见城中兵散,乃率左右突走,夜投佛寺安歇。僧拒之,势穷惧获,自缢而死。寺僧将其尸首送与镇恶。
冬十一月朔,王镇恶平江陵;二十日,刘裕大军始至。镇恶引众将士来迎刘裕入城,将刘毅首级呈上,请将入江陵,晓谕诸军,安抚百姓,令人收毅尸首葬之。刘裕亲往其墓吊祭,再拜而哭,哀恸过礼。顾谓诸将曰:“吾想昔日与刘毅共起义兵,诛桓玄,复晋室,同讨燕超,共破卢循,其功亦高!谁料今日谋反,自取咎耶!是故使吾恸心而流涕也!”言讫,诸将亦潸然出涕,悲伤不已。令人赐金帛粮饷,以安刘毅之妻,使其回京口去讫。
史说刘毅刚猛沉断,而兼勇狠,与刘裕不相推服。每览史简至蔺相如屈降于廉颇,辄绝叹以为不可能也!尝云恨不遇刘、项,与之争中原。裕初征卢循凯归,晋帝大宴群臣于西池,有诏文武赋诗。毅上云:“六国多雄士,正始出风流。”毅自知武功不竟,故示文雅有余也。后于东府与众聚樗蒱,大掷一判,应至数百万,余人并黑,犊以还,惟刘毅及刘裕在后,毅次掷得雉,大喜,搴衣坐床畔,谓同座曰:“非不能焉,不事此耳!”刘裕恶之,因掷五木,久之,曰:“老兄试为卿答。”而四子俱黑,其一子将跃未定,裕厉声喝之,即成卢焉,毅一见,意殊不快,面如铁黑。
刘裕封函取成都
却说西蜀谯纵占据益州,屡为边患。刘裕既平江陵,意欲讨之。因问诸将曰:“吾欲征讨西蜀谯纵,谁可为将,代吾伐之?”时王镇恶上言曰:“臣举一人,可以讨之。”裕曰:“谁人可为大将?”镇恶曰:“有一人姓朱名龄石,字伯儿,浦县人也。少好学,不事行检,曾与明公举义同讨桓玄,而克京城,以功见封为西阳太守。此人有武干之才,谋略之策,若欲伐蜀,以此人为将,可擒谯纵矣。”
裕从之,召龄石入内问曰:“吾先伐蜀,以刘敬宣屡出无功,今王镇恶举卿有文武之才,吾欲用卿为元帅,去讨谯纵,卿敢当此职乎?”龄石曰:“重蒙拔擢,幸至西守,常思报效莫及,今有西役,何敢辞命?愿受明公神策去征!”裕曰:“刘敬宣往年出黄虎,无功而退。贼人闻卿兵至,以为卿应从外水往,而料卿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必然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若向黄虎,正堕其计。今卿率领众将,宜从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此计莫可漏泄,一泄恐有内备。”裕因书计封筒,盛以锦囊内,付与龄石收之。谓曰:“卿若至白帝城,可开视之,依计而行。”言讫,裕以猛将十员,兵十五万,授与龄石。龄石率众即行去讫。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