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为郑氏所据,先是总督姚公启圣身任征台之事,经理数年,熟悉海道、练习水师,已有成绪;继命靖海将军施公琅统师征讨,於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督率舟师由铜山直抵澎湖八罩澳,取虎井、桶盘屿,克之。郑克塽知不能守,遂籍府库,纳城输诚。於是廷议设郡建官,制度规模等於内地无异。
在台建置,设府一县三;府曰台湾,附郭之邑亦曰台湾(辖十五里、四坊),曰凤山(辖七里、二庄、十二社、一镇、一保),曰诸罗(辖四里、三十四社);地分南北焉。治所设官司,有分巡道及府、厅、县等员,武备则有总镇及副、参、游、守等员弁,府、县学师各一。於以明伦善俗,兴行教化;申严保甲,稽察奸宄。不但规制灿然,而且附籍者众,户口日增,人皆视为乐土矣。
府治在东安坊,南向(台地东负山、西面海,故官署、民居率多西向;独此取《向明而治》之义)。东至保大里大脚山,五十里;是曰中路,皆汉人居之。西至澎湖二更,亦皆汉人所居。南至沙马矶头,六百三十里,是为南路,矶以内诸社,汉、番杂处其间。北至鸡笼山,二千三百十五里;是为北路,所居土番为多,惟近府治者汉、番参半。至於东方山外,青山迤南亘北,只有生番出没其中,人迹之所不到;延袤广狭,莫可测识。
台湾县治附郭,在东安里,西向。东至保大里大脚山,一百里;西至澎湖水程二更:除水程外,广五十里。南至凤山县依仁里交界,十里;北至新港溪与诸罗县二更:除水程外,广五十里。南至凤山县依仁里交界,十里;北至新港溪与诸罗县交界,四十里:南北袤延五十里。
凤山县治,在府南一百二十五里。东至淡水溪,二十五里;西至打鼓山港,二十五里:东西广五十里。南至沙马矶头,三百七十里;北至台湾县文贤里,一百二十五里:南北延袤四百九十五里。其西南有鲲身者七,自打鼓山蜿蜒而亘西南共七堆土阜,有蛛丝马迹之象,如鲲鱼鼓浪然。自一鲲身递至七鲲身相距有十里许,并无〈石要〉石,悉皆沙土生成;然任风涛飘荡,不能崩陷。上多荆棘杂木,望之有苍翠之色。外系西南大海,内系台湾大港,宛在水中央。采捕之人,多居於此。
诸罗县治,在府北一百五十里。东至大龟佛山,二十一里;西至大海,三十里:东西广五十里。南至新港溪与台湾县交界,一百四十里;北至鸡笼城,二千一百七十五里:南北袤延二千三百五十里。
安平镇城,在凤山县辖一鲲身之上;红彝归一王所筑,全以油灰、大砖砌成。城基入地丈余,周无二里。高则两层,形如纱帽。第一层约高二丈余,直上;上用方砖平铺,阔七、八尺。又上一层,即内墙直上者;又高出丈余,亦铺方砖阔六、七尺许,至今分毫无损。西临大海,南俯鲲身;观海望月,无过於此。城内楼阁厅廊,悉仿西洋式造。郑成功率师至此,即就居焉;今为积榖之所。城外即安平协镇署,倚鲲身之旁;离府治十里许。
府治无城郭,有东安、西定、宁南、镇北四坊,周约二十里;人居稠密,街市繁盛。总镇驻劄在镇北坊,设有镇标三营。其澎、台水师共五营,又南、北陆路二营,俱属总镇统辖。
台厦道署,在西定坊;西向。有道标水师兵五百名、守备一、千总二、把总四、战船八只;兼理学政科、岁试事。
海防厅署,在西定坊;西向。临大港,专查海船出入。
府学,在宁南坊;台学,在东安坊。凤山、诸罗二县尹久住郡城,各有公署在东安坊。
赤嵌城,在府治西二里许;下临大港。周广四十五、六丈,高三丈六尺;无雉堞。名为城,其实楼台也;土人皆称红毛楼。乃西洋制度,楼梯盘悬而上;窗户明爽,四望海山,俱在目前。红毛酋长所居之处;郑氏以贮火药军械,今仍之。
妈祖庙(即天妃也),在宁南坊。有住持僧字圣知者,广东人;自幼居台,颇好文墨。尝与宁靖王交最厚,王殉难时许以所居改庙,即此也。天妃庙甚多,惟此为盛。
城隍庙,在东安坊。
海会寺,在府治北六里。旧为郑氏别业,今改为寺。
观音宫,在府治镇北坊。佛像皆泥金,色相庄严;左右十八罗汉。俗称观音亭。
元帝庙,在府治东安坊。
关帝庙,在镇北坊。旧址增圹,栋宇加丽。有僧住持。
竹溪寺,在府治东南五里许。其间林木苍郁,花果最繁;为台游玩之处。
梦蝶园,在社稷坛南。昔有漳人李茂春寓此,所筑茅斋,扁曰《梦蝶》。茂春没後,改为准提庵。
台湾风俗,向为荷兰人所据,汉人交通贸易相习日久,与番俗相似者多矣。嗣後郑氏窃据,法令严峻,设府州县以徵钱粮、设安抚司以辖土番、设十三总镇以修武备,然无崇文取士之举。自入版图,振兴学校,科、岁取士,悉如内地。於是闽南福、兴、漳、泉四府之士皆闻风远至,而传经谈艺者始彬彬盛矣;即村落穷檐间,延师课其子弟亦不绝焉。其田地皆平原沃野,岁仅一熟,所收极多。乡村屋宇,皆茅茨编行为之。人即无大富,亦无极穷;无负戴斑白,无久停榇〈木匶〉:颇有上古之风。唯尚侈靡,鲜朴实;好戏剧,竞赌博。客至,先之以槟榔,继之以烟、茶,必有糖果一、二碟,谓之茶果。街市行铺,俱极繁盛。所造白酒颇佳,亦论升、不论斤。所用钱文,古今一体使用;银用番饼,每个七钱五分。每遇佛会,烟火花炮、张灯结彩,号为最盛。乡村河道,俱用小船往来。陆路,则用水牛驾车以载粮食、黄牛以备乘骑,亦用鞍辔如备兵然。凡道、府、总镇诞辰,市廛皆各结彩,禁屠酤,僧道建道场以祈祝焉。
土番风俗,无姓氏,不知历日;知有父母而无伯叔、甥舅,不知祖先祭祀,亦不自知其庚甲。男女皆裸,跣足。男则以幅布围其下体,冬天则衣短衫。留须发;至长,即断其半以草缚之,喜插野花。番妇则穿小袖短衫、长裙,不着鞋、裤;发亦挽髻。男女多喜插野花。男体极黑,女体甚白;齿用生刍染黑。皆穿耳孔,以车渠贯其中,欲令垂肩。手腕带镯,或铜或铁,亦无双数;有刺红毛字者。俗重生女,不重生男;男则出赘於人,女则招婿在家。婚嫁将及,则女内、男在外,各吹口琴唱歌,或在花间林下,两相欢喜,女出与合;始告父母,置酒邀宾,即成配偶。家事,妇人主之。夫妇不合,不论有无生育,与人互相交易。男女之事,长则避幼;余皆不忌。产生婴儿,以冷水浴之,云可却疾;不知医药。人死,结彩於门;所有器皿、衣服,生人与死者均分。三日後,会集同社之人将死者各灌以酒,然後出葬。向不用棺,今有用者;掘地而埋之。富者上造小屋一间,周植树竹,不使日光、风雨淋炙。家无厨灶,以三尺架架锅於地而烹饪。向皆不用碗箸,今多有用之者。夏耕冬猎为生,近亦有知读书识字者。粮食、衣服,皆贮葫芦之内。茅屋芦墙,人皆席地坐卧;亦有以板为阁,离地三、四尺,夜卧其上者。其酿酒之法最奇,将米置口中嚼烂,藏竹筒中;不数日,酒熟。客至,必先尝而後进。其俗能使标枪,长四、五尺;取物於百步之内,发无不中。弓则以竹为之,以麻为弦,矢极锐而无翎毛。有犬大而猛,能捕野兽;必剔去其耳一半,恐招风也。土人特珍惜之;癸巳冬,制府买以进上,每犬用价三、四十金,尚不忍舍回锁於廊柱之下;偶园中鹿过,内一犬见之,掣锁咬杀之,始信其猛。时或唬叫不已,不知其故。有衙役闻之云:“此番人教之,不许在家粪溺至空地处,扒土至深,溺毕後以土覆之”。犬知爱洁,亦一奇也。人皆勤苦俭约,不事华侈;唯以耕猎为事:此番俗之大较也。
台地当差、走递公文,皆役番人。其所最苦者为通事。始,上官之用事,以其语言各别,下情难通,且乡城迢远,并令催办钱粮诸务,故用居台习久之汉人为之。今则闽南四府之人皆营求而得,彼并不知番语云何。一逢新令到任在於会城,各即怀镪馈献;新令利其所馈,亦不问其可否,辄即用为通事。各社本有番人以为社长,社中之事令其催办;自有通事之人,社长毫无经管。而通事一到社中,番户皆来谒见,馈送;随到各家细查人口、田地并牛羊猪犬鸡鹅等物,悉登细帐。至秋收时,除粮食食用之外,余与通事平分;冬时,畋猎所获野兽如豹皮、鹿皮、鹿茸、鹿角之类,通事得大分。即鸡鹅所生之蛋,亦必记事分得。社中诸事,无不在其掌握。甚至夜间欲令妇女伴宿,无敢违者。更有各衙门花红、纸张,私派杂项等费。遇官府下乡,其轿扛人夫、车牛及每日食用俱出於番社;稍不如意,鞭挞随之:番人甚为苦累。冯公下车,即革除前弊,并勒石永禁;番人咸德之。汉人与熟番杂居,隔岭即生番界。若逐野兽偶越界,遇生番,必为所杀;取髑髅嵌裹以金,悬於堂中以示英雄。台湾修造战船,必取木於生番山中;见人多则不敢肆横,反来相助运木求食。再深入过生番境,名傀儡番者长三、四尺,缘树跳掷,捷如猿猱;皆巢居穴处、茹毛饮血之徒,不知耕种,太古民也。见人,即升树杪;人欲擒之,则张弩相向。土番中有能书红毛字者,谓之教册;皆削鹅毛管濡墨横书,从左至右,不用直行。道宪陈公滨设立社学,延师课其子弟;番人始习汉字,且知礼让矣。
诸罗县大肚社番首名大眉者,每岁东作时,众番请大眉出射。其箭所及之地,稼辄大熟,鹿、豕不来损伤;箭所不及者,稼被残损,少获。
诸罗县半线社,四面皆水,中一小洲。其土番以大木连排,盛土浮之水上,耕种其中。若欲他适,即拖之而去。
台地四时和暖,冬无霜雪,亦无酷暑。但大风之日多,无风日少。春日常旱,秋多水潦。终岁花草常茂,树叶不凋;瓜蒲茄蔬之类,冬亦结实。自府城至凤山,气候相等。凤山以南至下淡水诸处,多午後郁热,夜则凉冷;水土多瘴气,人易疾病。自府城至诸罗之半线,气候亦皆相等。半线以北,山愈深,土愈燥,烟瘴愈厉,人亦罕有至者矣。
台湾县东北百余里山之最高大者,曰木冈山(巍峨特耸,其顶每罩云雾;天气晴朗之时,方见山形。远望其峰,上与天齐。台湾之山,惟此山最高;是为群山祖龙)。南至大目降营,历保大里、西保大里、新丰、永丰二里,又南抵崇德里,皆层峦叠嶂,几无罅隙;实为府治之屏障。
凤山县山,从台邑崇德里东南诸峰而来,冈峦重叠,势皆南向。至阿猴林以北诸峰(阿猴林,在观音山南北。谿谷绝险,必攀藤附葛、凿道架桥,方得至焉),若拱、若峙,若盘、若踞,是为观音山(此山生成五片;中一座特出,尖秀,形像似佛,故名)。其尽处嵬然高大者,为凤山。自打鼓山蜿蜒而亘西南,共结七堆土阜,名曰鲲身,有蛛丝马迹之象;此凤山之拱卫也。治东山外之山,最高而耸出者曰傀儡山(即傀儡番,性极顽悍)。西南大海中突出一峰,山峦高峻,林木蓊翳,则小琉球也;多出椰子、竹木。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