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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草草草堂吟草小引陈朝龙
光绪己卯、庚辰间,朝龙承郡守耀堂陈公命,掌东城义塾。邻有查奉璋者,海宁小白先生孙也;自其祖若父,侨寓於兹有年矣。居无何,奉璋父母相继逝,家惟幼妹,零丁孤苦,贫不自存;因请入塾习业。暇日,出少白先生所着《草草草堂吟草》四卷见示;卷首序文十则,皆当代名公钜制,许以必传。正拟谋付手民,而心。越丙戌岁,朝龙效劳清丈,同事桐马君请借一观,佚其首卷,为叹惜者久之。
先生以浙名明经,道、咸间挟申、韩术渡台,尝延致之恐後。顾先生性介,居停稍拂其意辄去,不可留;视名利淡如也。晚年家益贫,守益坚,无龌龊寒酸气;盖其得於实学者深矣。先生故修髯,风骨峭厉。忆朝龙幼时,先生侨寓南邻,年且八十,彼此不通闻问。今读其诗,如见其人;仰止情深,神与俱往矣。
先生才敏而学邃,下笔辄数千言。所着诗文集甚富;而往来兵间,十佚八九。是编乃其晚年检拾賸稿,手自抄录,存於家者也。今先生往矣,一生心血,仅此留贻;乃又以假借传观,散失不全!岂一字之传,亦有幸、有不幸者乎?先生有子八人,袭父业者半,今皆作古;惟余一孙,飘零海外。读先生之诗,又以伤先生之遇也。
兹幸通志局开,搜罗故籍;朝龙忝分新邑采访之任,犹惧无力代为之传,谨重为装潢以献。倘蒙采录一二,附以流传,先生亦足不朽矣。若夫诗格之高、诗境之化、诗意之新、诗句之工,自有巨眼赏监,无俟朝龙赘也。
因识其缘起如右。光绪癸巳天中节前四日,世愚侄陈朝龙谨识。
大潜山房诗钞叙陈衍
余年十有几,即闻中兴诸将迈迹行伍者,惟合肥刘公省三能诗文词。读湘乡曾文正公集,有刘公诗稿叙寥寥百十字,所以褒而勉之者良厚。越十余年,公巡抚吾福建台湾,余入幕府。一日,使代题某烈妇诗,因言”吾,武人也;诗宜古体,乃足骋其动宕雄骏之气。律诗枸於声病对偶,勿尔为也!且我辈结发从军,死绥无陨;妇人之《从一》亦是已。愿子本此意为之“!言笑如昨,而公捐馆舍已三十年许矣。厥後余官京师,识公孙荃庄;流寓申浦,又识荃庄弟蘅庄:皆尔雅温文。蘅庄喜为诗,题其师唐元素遗集一首,尤见雅健。余既选公及蘅庄诗入《近代诗钞》,而蘅庄书来,言方重刻公集,故交凋谢,微先生无宜为叙者;曾文正公外,不更丐他人作也。
爰述生平文字因缘如右。若公诗所诣,余作公《别传》与《诗话》,盖已略言之矣。
壬戌八月,侯官陈衍叙。
师友风义录序施士洁
不佞曩与桂林诗人倪耘劬大令同入灌阳唐公维卿中丞幕中,朋樽雅游,衋然念人生修促、显晦、离合之故,尝拟辑《师友风义录》,网罗海内诗人,藉吉光片羽之珍,存知己一言之契。尘事泄沓,卒之未果。会唐公入觐,不佞橐笔与偕;重晤耘劬津门佛照楼,为言《风义录》近已脱稿。於是不佞快其有志竟成,唐公亦欢喜赞叹,愿助剞劂之役。亡何,耘劬溘逝,此稿罔知所之。不佞忄心忄心至今,若膺重责。
客岁旅食鹭门,吾友郑毓臣上舍手两诗册见示,大抵东亚诸名士之作,题曰《师友风义录》;嘱不佞重为选校,将以寿之枣梨。嗟夫!海水群飞,黑风吹梦;此种零膏剩馥,往往流落人间。上舍乃能相印以心,不谋而合;为白香山广大教化主,亦复何惭!异时新罗国聘萧颍士为师、吐谷浑购温子昇之集,不佞尤将拭目俟之!
猥授末简,枨触前尘;率肊序此,愿以质之同志者。
癸卯七月望日,鲲海逸民施士洁序;时侨鲤郡瀞謻。
师友风义录自序郑毓臣
乌虖!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言诗也耶?然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必不言诗也耶!鹏云少宅瀛海,习领乡先正绪论。比壮,而饥驱四方,车笠赓醻,亡虑千百。强岁以後,远涉榑桑之国,所闻所见诸诗人耳目间,灼然繁夥。鹏云鹭江市隐,虽不能诗,然一诵佳篇,辄心促其人;随手录庋,葆於拱璧。追念生平师友风义,寤寐历历;深恐一旦溘先朝露,良负故知。今幸同志者有陈槐庭、蔡惠如、家檠甫诸君子助予将伯,得以梓成斯集;非敢谓建安定霸、永明让功,第此数十年之苦衷,或藉是而一慰耳。盱衡时局,有志之士但为有用之学,固知虫吟碌碌,我辈贻讥;然鹏云以藐尔之躬,从诸君子後,厕名风雅之列,何幸如之!
昔王兰泉司寇有《湖海诗传》,张南山太守有《诗人徵略》;鹏云不敏,亦窃附於王、张二公之义云尔。
偏远堂吟草序吴曾祺
余曩时读陶靖节诗而爱之,以为虽後人百方模拟而莫之能及。盖诗之为道博矣。要其大旨可得而言,大抵用意欲巧、敷词欲隽、结响欲高、运笔欲妙,以至於风骨之骞、气味之永。呜呼!尽之矣。是数者,苟有高才硕学之士,皆可以学而至;至於性情之用莫知其所以然者,则万不可强。靖节先生,其冲淡之致、夷旷之韵,素能遗弃万有而超然於埃土盍之外;其为诗亦遂俯视一世,若其人之志尚。先已不类而欲袭取於万一,不其傎欤!
新竹香谷郑公,平生恬於荣利,於世俗所夸耀而叹诧之者漠然不以置怀。乙未之後,时事既变,因绝弃世务而专其力於诗。所居有北郭园具亭台竹木之胜,与诸名士吟咏其中;夙慕靖节为人,因取靖节诗语以颜其斋,即以名集。盖公之意量远矣!其所为诗多五、七言近体,不专用汉、魏风格。然其冲融凝远,能使矜者和、躁者静;与靖节之诗类而不类、不类而类,善读者自能辨之。
公之族子毓臣与余善,尝为余述公之志行甚悉;今又得读公之诗。盖公没已三年,公有贤孙伯端奉其尊甫之命,裒而辑之;其可读者尚可得若干篇,遗失者多矣。其任仇校之役者,公之同里诗人王君友竹,亦公生平所喜士也。伯端以序来属余,余因备论公作诗之旨其深契於古人者,以俟後之君子论定焉。
侯官吴曾祺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江春霖
昔孔子删《诗》而不作序;诗之有序,昉自子夏。《风雅》变为《离骚》、《离骚》变为《古今体》,着录名家更仆难数,因序以传者殆鲜。盖诗之可传,视作诗之人品、学问;而所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亦必其人自有不可磨灭之处,乃相得而益彰;顾不专恃标榜也。
新竹郑君毓臣受其族侄伯端之托,以乃祖香谷先生所着《偏远堂吟草》索序。余闻先生事亲孝,家赀巨万,俭约类平人;而急公好义,挥金如土,地方倚以集事,不以私谒干有司:其敦品也如此。乙未割台而後,先生乃委家政於哲嗣擎甫,与二三知己於所居北郭园为真率之会,日夕游咏其中:其好学也又如此。堂曰《偏远》者,隐然以靖节自况;不以《诗》而曰《吟》者,比於行吟泽畔之逐臣;谓之《草》者,谦若属草未定,不欲以能诗自命也。先生之诗,岂藉序以传者耶!余不能诗似曾子固,而又不能如子固之能文;重以吴君翊庭有序在前,为阁笔者累日。既思世界维新,後生之士不难举圣经贤传而弁髦之,遑恤及祖父之诗稿;而余伏处家园,视当世之有权力者,曾不若燕雀之於鸿鹄。而伯端之求序,顾不於彼而於此。毓臣京师一别,不见七年;乃以一篇文字,不惮千里之遥相寻於寂寞之乡:是皆所谓《相与於无相与》者也,不可以不识也。於是乎书。
岁在癸丑冬十月,梅阳山人江春霖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邱炜萲
诗能《穷人》之说,不知其所自防;庐陵欧九已辞而辟之矣。顾偏援宛陵梅氏为证,则辟之是也,而所以辟之者则非。今夫圣俞不犹是诗人之穷者耶?奈之何其以《不能穷人》之说进也!以余观於香谷郑君则不然。郑君之生,富寿康强,衣冠奕叶,备世五福;其见於陈、黄所为志传者已详。中更沧桑劫灰,三径未荒,松菊犹存。性本好文,积久日富;焚如、弃如之下,子若孙殷勤掇拾,尚得若干篇章,题之曰《偏远堂吟草》,视与家传、彝鼎、瑶琴、玉佩同珍,可谓知《继志承意》者矣。嗟乎!郑君使生世在千百年以前,得与北宋诸钜公同时逐队婆娑、相观而善,不且傲宛陵而愉庐陵哉?又何诗人《少达多穷》之足云。
今距君已三年,文孙伯端谋以遣稿付梓,藉永其传;复不远七千里外徵序於余。余固穷者也,遇愈穷而诗愈不工;世无庐陵,方将无从请益,又安敢以论定他人之诗!顾伯端推委之诚,不可不答;遂率书其略如右,仍以俟诸世有知言之君子可也。
星洲寓公邱炜萲菽园莆诜。
偏远堂吟草跋陈衍
昔元遗山论诗,谓柳子厚晋之谢灵运、陶渊明唐之白乐天;而世人为诗学子厚、灵运者少,学渊明、乐天者多,殆以陶、白为易学也。实则为陶、白易粗易俚,视谢、柳之未学则已,学焉转无流弊者,更难也。然惟性情之作,陶、白易见,谢、柳难明;偏远堂诗专主《性情》,其学陶、白也固宜。其族侄毓臣属跋其後,率书数语还之。
癸丑十月,侯官陈衍。
偏运堂吟草跋王松
水田郑氏一门三贤,久为吾竹望族;风流文采,至今犹存。四方贤士大夫游其门者,咸啧啧称焉。岁丙戌,松方弱冠,得从诸先达後,入北郭园吟社;香谷先生一见,恨相知晚。自此晨夕过从,廿余年如一日。哲嗣擎甫观察又相与谈心促膝、纵论今古,情谊日挚如一家然。暇时辄向先生索诗文,代为抄存若干卷;惜於乙未春避乱遗失!沧桑以後,先生委家务於观察,而日与二三知己优游林下,藉诗酒以自娱;松又为抄存古今体诗若干首怂恿付梓,而先生固不欲以是传也。辛亥秋,先生归道山。今年,松亦抱疾就医台北,日与药炉为缘,笔墨荒废;近忽接先生文孙伯端司马来函,嘱为编梓先生遗集。松喜,力疾归竹,不敢以不文辞。
回忆先生在日,见司马赋性慷爽,每喜而顾松曰:”吾家数世膴厚,好施乐善;能积能散,方为贤子孙。吾孙能如此,君其善导之“!松以此言达之司马。呜呼!司马能体王父心,为善益力;良足尚已。松不敏,得见先生遗集付梓,欣幸何极!松於先生学行,原不敢赞一词;惟冀後此知人论世之士,自有月旦。兹特叙次生平感恩知己,以志不忘云耳。
癸丑巧节,乡後学王松拜撰於如此江山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