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事忠
字臣以,佚其里居?官兵部职方司。隆武时,奔走闽、越,叠起兵谋光复。事败,母、妻俱被难;事忠走厦门,依郑氏。永历十二年冬,偕徐孚远奉使入滇;涂经越南,与国王争礼,全命而归。後入台湾,卒年不详。
汉京能吏荐萧咸,滇、粤持旌挂鲎帆;争礼曾凭三寸舌,勤王未着两当衫。生哀兵火全家烬,死剩驰驱饿骨巉!吊汝婆娑洋上客,朔风吹泪入潮醎!
附连雅堂跋见《台湾诗荟》第十号
林君小眉久寓鹭门,豪游南北。昨秋归里,时相唱酬;因取拙着《台湾通史》读之,作咏史诗三十首,亦少陵《诸将》之意也。又有《东宁杂咏》百首,俟後续刊。林君身世华膴,英年骏发。介第六人皆毕业东、西洋大学,各擅专科;而林君独湛深国故,兼善英文,顾不为时潮所靡。尝谓”文学一途,中国最美,且治之不厌“;此诚有得之言。今之学子,口未读《六艺》之书、目未接百家之论、耳未聆《离骚》乐府之音,而嚣嚣然曰:”汉文可废!汉文可废“!甚而提倡新文学、鼓吹新体诗,秕糠故籍,自命时髦。吾不知其所谓新者何在?其所谓新者,特西人小说、戏剧之余;丐其一滴,沾沾自喜,是诚之土勹上皿下穽蛙,不足以语汪洋之海也。噫!雅堂跋
偶检敝簏中,得亡友许蕴白遗诗书感
丁此纯阴日,微词托许衡;王磐空一世,低首是先生。
汪杏泉丈挽词
风痕泡影若为情,叹逝今朝赋又成。海外再无前进士,社中群惜古先生!青蝇吊客死何恨,雏凤佳儿声已清。曾记从容承誓约,他年鸡酒肯寒盟?
颜君招饮陋园赋赠
名士过江如鲫来,吊古慷慨歌《七哀》;青山莽莽秋寂寂,捉月无地飞狂才。主人雍容法南阳,池亭独辟虾蟆场;佳晨延客斗豪句,葡萄百斛倾伊、凉。鲲身作健嗟斯举,齿冷尘间吓腐鼠;浮生半日俛仰宽,男儿意气消何许!老我轮蹄迟款关,故乡几失好湖山;仰天大笑冠缨绝,为报髡心今最欢。
鱼桀俗称《国姓鱼》,亦曰香鱼。大科崁所产者,风味佳绝。性洁,不生水浊处
鲜错此邦擅,银鳞秋月香;容身羞《婢妾》梧州大荒山有婢妾鱼——见《山堂肆考》,托姓亦英雄。拟佐南陔絜,偏愁东海长家大人嗜此鱼,每遇海舶赴闽,即思捕寄;然台、厦两日水程,时虞味馁,卒未果也。种鱼经试读,斯愿或能偿。
大甲席
扪觉冰纹赋,展浮桂气轻。支离真不巧,壬癸比嘉名。八尺诗脾沁,三更酒梦清。吴中诸雅侣,久已薄桃笙。
帝雉毛羽灰色,大异常见者。禽学家近始辨别其种属,指为寰宇所仅有。圆山动物园养有一、二头
西旅虚獒贡,南郊老鸟师;青阳难再纪,彤日竟终衰。脱却文明蜕,化成汧渭雌。樊中无十步,饮啄自危疑。
人面竹嘉义所产,高四、五尺。节密而凸,似人面,故名。或曰佛眼竹
面目呈真相,潇疏见此翁;低眉厌筛弄,辨貌识圆通。何代剡山外,移居沧澥东《群芳谱》:”剡山出人面竹“?龙锺虽态老,劲节岂天穷!
乌龙茶南洋爪哇一带多饮此茶,味颇不恶
暑渴涤条支,行商竞就时。俗能除茉莉台湾茶,多以茉莉花薰炙之,大失真味。惟此茶不尔,芳独带柔荑;却怪乡亲者,癖还嗜武夷。感君一团意,易种匪吾思余饮惯闽茗,台友或以此茶相馈,悉谢却之!
九孔介属。其壳九孔,作椭圆状,可烧链为灰瓦。肉美味隽,较鳆鱼尤胜。三、四月间,鸡笼出产最多
遑问蛤蜊事,且观绮贝光;万间身後庇,九略腹边藏。坚守牢危石,飘流寄巨洋;延平应似汝,合拜介中王。
红金瓜即甘薯之一种。皮赤肉绦,甘软罕匹;仅桃园有之,殆空洞灵瓜、扶桑丹椹也
十亩桃园薯,甘芬实寡俦;枣梨拟瑶殿,香色冠瀛洲。物触羊昙泪,盘投任昉愁。长根又牵蔓,屈指已千秋七、八年前,余居鹭屿;逢腊日,辄由台北寄数十篓,附诗遍馈陈迂叟、施耐公诸老。酬唱光景,闭目思之,宛如昨夕。今岁又云暮,地瓜再熟,而诸人墓木拱矣;伊可哀也!
文旦柚产於麻豆庄,皮薄液多而肉白,温芳甘脆;小於常柚。惟移植他处,则味大逊
内挟冰霜色,质原渺小躯;蜜甘欺楚泽云梦之柚,《吕氏春秋》盛称其美。往岁余游三楚尝之,盖远不逮所言,斗大笑成都。白藕自称俪,黄柑永作奴;怜他成枳者,气味卒然殊。
季叔归台,喜呈四首
安石东归日,文初下第时;前尘追赌墅,稚子解牵衣。世事已天醉,长年宜叔痴。荒红堪作达,应令阿咸随。
客月游黄浦,连朝侍燕居;自归辽海鹤,苦忆武陵鱼。昨接乡中讯,望穿长者车;布颿赋安稳,颠倒喜何如!
鹭门曾暂泊,鸥兴足勾留;为问疏篱菊,高开几朵秋?亲朋想情话,巾舄定清酬;念此引乡思,忧忡不可休!
闻挟汗漫志,欲扪轶荡天;相逢如梦里,惜别又尊前。旧巷方归燕,蛮溪有站鸢;搴洲歌拥楫,愿挽鄂君船叔将挈眷漫游欧西!
次韵赠从弟文访
廨中喜汝住西头,饷笋分醪减片愁。每对惠连得佳语,且从支父治幽忧;村居同听无腔笛,旅梦休嗟不系舟。齿冷鸡虫真细事,闭门索句足相醻。
送出塞友人
久传休璟善谈兵,草檄横矛壮此行。诗入幽燕生剑气,马敲风雪作铜声。美人塞下防飞虫,大侠关中访姓黥。早晚教知真国士,拜坛想见一军惊。
东宁杂咏一百首
同携铅椠搜奇语,追忆沧桑写旧闻;消尽胸中千磊块,一杯为我谢苏君。
春日苦霖,约菱槎日课十绝句以自遣。越旬,各得百首,题曰《东宁杂咏》;亦厉太鸿七子吊南宋之遗意也。
有元末叶隶同安,只向澎湖置牧官;终是羁縻荒服意,误人翻在版图宽。
元末,於澎湖设巡检司;中国之建置於是始。
中原门户扼瓯、闽,棋怖星罗百里津;轻弃东南天堑险,无谋竖子尔何人!
明洪武五年,信国公汤和略海上,尽徙澎湖民置漳、泉间,废巡检司而墟其地。
澎湖旧言三十六岛,今名可纪者不止此数。
国威永乐振炎天,赐药曾经万口传。向晚徘徊东港眺,风云犹想汉楼船。
永乐时,郑和舟下西洋,因风泊台湾;投药水中,令土番染病者於水中洗澡,立愈。
哥舒直下龙驹岛,河朔全收豹子军;如何既逐跳梁丑,不复思铭捣穴勳。
明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乾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乾走台湾。大猷以水道险远,怯不轻进,於是留偏师驻澎湖以哨鹿耳。道乾困,走占城;乃罢澎湖偏师而复设巡检,寻亦废。
七鲲高筑百重城,瓯脱东胡远见争;不料竟垂开创局,至今两字尚标名!
明万历末年,荷兰据台湾,筑城於一鲲身之上,曰台湾城;台湾之名自此始。天启二年,复据澎湖,又城焉。
鼯技终穷漫自豪,牛皮作伪太心劳!汉家大计筹边策,信义何能喻尔曹!
旧传荷人入台之始,盖因泛海值飓,飘流至安平镇;乃绐土番,谓”愿得一牛皮地,多金不惜“!土番许之。遂剪牛皮如缕,周围圈匝数十丈,因据其地焉。
珠旗白羽下三韩,十万貔貅铁甲寒;捷报旋闻驰阙下,元戎昨夜斩楼阑。
天启四年,福建巡抚南居益遣总兵俞咨皋讨荷兰,擒其将高文律,斩之以狗。八月,荷人请和,乃去澎湖而入台湾。
翁伯平生血三斗,海风被面吹不凉;仰天一笑掷匕首,怨气千秋横白虹。
庚寅,侠士郭怀一谋逐荷人;事觉,被戮。
下游颜氏人中杰,赤手雄拏瘴峤云;椎髻虯髯久销寂,一千年後始逢君。
天启五年,海澄人颜思齐始入台湾,南安郑芝龙附之,与荷人共有台湾之地。
家居大好付纤儿,末造庸才一例悲;难洗石头城下耻,西风猎猎拂降旗!
颜思齐死,众立芝龙为长。顺治三年,芝龙降清,荷人遂尽得台湾。
曾凭一矢退单于,草创崖山陆秀夫;二十二年臣力瘁,空留禾黍满东都!
顺治十八年,芝龙子成功以江南败归,袭澎湖。夏五月,入台湾,逐荷兰。冬十月,荷兰归国;成功改台湾城为安平镇,以台湾县为承天府,总台地曰《东都》。
按台湾奉永历正朔,起讫共二十二年。
成功与荷兰守将书曰:”执事率数百之众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而余尤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於非命。余数告执事,盖为贵国人民之性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执事熟思之!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後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护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明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岛,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久为贵国所据;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树红旗请战,余亦立马以观;毋游移而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而不俟终日。唯执事图之“!若翁俎上痛何如,万古伤心竟绝裾!字里行间皆血泪,一篇报父劝降书。
满人命芝龙修书劝降,成功不从;报父书曰:”嗟嗟!曾不思往见贝勒之时,许多好言竟尔不听,自投虎口,毋怪乎其有今日也!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熟矣。见其待投诚之人有始无终,天下共晓。先以礼貌,後遂鱼肉,总是《挟》之一字;儿岂可挟之人哉!固已言之於先而决於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谈再相劝勉,前言已尽,回之何益!但谢表日夜跪哭,谓无可以回覆为忧;不得不因前言而详明之。盖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无论矣。汉光武恢复大度,推诚窦融;唐太宗於尉迟敬德,朝为仇敌,一见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时越王俶全家来朝,二月遣还,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赐之:皆有豁达规模,故英雄感德,荣为之用。若专用诈力,纵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况诈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闽以来,丧许多人马、费许多钱粮,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验於往时。兹世子顷国来已三载,殊无奇谋异能,只是补茸破城、建造烟墩而已。一弄兵於白沙,而船只覆没;再弄兵於铜山,而全军歼灭;扬帆所到,而闽安便得;罗源殿後,而格商授首。此果有损耶、益耶?此不析而明矣。今欲别顺逆,而不知顺逆在於心、不在於形。试观姜壤、金声桓、海时行,岂非薙发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傚诈伪之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时?试思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损无数之兵马、费无稽之钱粮、死亿万之生灵,区区争头上数根之发,大为失策;且亦量之不广也!诚能略其小而计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将,何难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疑。如此,则奉满州正朔,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部选、钱粮照前约,又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则满人无内顾之忧;海外别一天地,儿效巢、由、严光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儿志已坚而言尤实,毋烦再役;乞赦不孝之罪“!
煤山弓剑恸前朝,阳戹阴凝正气消;独辨孤忠昭日月,董狐直笔在余姚。
第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