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五伦书、辽阳志及集中杨荣所撰碑。)
杨文贞公,于本朝大臣为巨擘,厕于宋之公卿,终有愧焉。试一二较之。王文正以张师德两造其门,恶其奔竞,终身不用;文贞必造门者举之,甚至人举所知,自以为不知而弃之,宜恬退自守者不出其门也。文彦博以唐介攻己被谪,再三申救,后卒举用;文贞以攻己者为轻薄生事,必欲黜之禁锢终身也。与二公所行何相远哉!
(天顺日录。)
士奇晚年溺爱其子,莫知其恶,最为败德事。若藩臬郡邑或出巡者,见其暴横,以实来告,士奇反疑之,必与子书曰:某人说汝如此,果然即改之。子稷得书,反毁其人,曰某人在此如此行事,男以乡里故挠其所行,以此诬之。士奇自后不信言子之恶者。有阿附誉子之善者,即以为实然而喜之,由是子之恶不复闻矣。及被害者连奏其不善之状,朝廷犹不忍加罪。付其状于士奇,乃曰:”左右之人非良,助之为不善也。“已而,有奏其人命数十,恶不可言。朝廷不得已付之法司。时士奇老病不能起,朝廷尤慰安之,恐致忧。后岁余,士奇终,始论其子于法,斩之。乡人预为祭文数其恶,天下传诵。
(天顺日录。)
按:杨文贞在本朝固为巨擘,愚独恨其晚年昧知止之义,知进而不知退也。夫人臣事君,道合则从,不可则止,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正统之初,王振之权已彰,时事一变。文贞年已七十,可以去矣。然犹曰主少国疑,边事孔棘,未可求安太祖,犹能信任,未可言去也。洎太皇仙逝,
(”洎太皇仙逝“,疑”太皇“后轶”太后“二字。)
天下大权尽属巨阉掌握,文贞复何所恃复何所诿而不去哉?且子稷之恶既播,家且不能正矣,如正国何?犹腼颜具瞻之列,不独王振厌之,天下之人亦指而议之矣。桑榆景迫,尚贪荣固宠,恋恋而不能舍,钟鸣漏尽,死而后已,知止有耻者固如是乎?惜夫!以文贞之贤,而于此不能无憾。
王直,字行检,泰和人。永乐甲申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除修撰,侍皇子监国于南京。仁宗即位,升侍讲,遂为春坊庶子兼侍读学士。宣宗即位,与修两朝实录。成,升少詹事,仍兼侍读学士。英宗即位,命充宣庙实录总裁官,升礼部侍郎,仍兼侍读学士。久之,升吏部尚书,寻加太子少保,再加少傅兼太子太师,掌吏部事。天顺元年春致仕,敕给驿还里。卒,年八十三,谥文端。
年富,字大有,怀远人,本严姓。永乐丁酉乡举。明年,乙榜,授旌德司训。九载,升吏科给事中。改刑科,掌科事。升陕西右参政。正统甲子,迁河南右布政使,转左布政使。升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机务,兼理边储。景泰乙亥,丁母忧,有诏起复。至天顺初元,石亨修旧怨讟,富被逮至京,令致仕。未几,起为兵部侍郎,改户部。复为左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庚辰,诏为户郎尚书。甲申,年七十,卒于官。谥恭定。
耿九畴,永乐二十二年进士,为礼科给事中,两淮盐运使。正统中,升刑部右侍郎。十四年,转右副都御史,巡抚凤阳等处,移镇陕西。天顺初召还,为右都御史。将劾奏石亨,事泄,为所摈挤下狱,出为江西右布政使。升四川左布政使。石亨事渐败露,朝廷念九畴老成廉慎,适礼部缺尚书,召九畴还。上悯其老,命为南京刑部尚书。及石亨被诛,而九畴已卒。成化五年,伊男裕任修撰,历叙九畴出入中外三十余年,忠诚鲠特,恳乞赐谥。特谥曰清惠。
洪恩,字□□,福州人。乡试、会试皆第一。由文选郎中为山东左布政,迁右都御史。未曾至,京中官不识其人。洎往浙江考察,官员被黜者妄诉之,且加谤毁。朝廷不及察而罢之,令致仕。二三大臣虽知其故,莫能扶持,朝士皆后进,不知其为人。既去,方惜之。真儒雅君子。动履似迂而处世若泛然者,以此见笑于谲智云。
(天顺日录。)
曹鼐,为人疏通俊爽。初授教官,不乐,愿将繁剧一识,改泰和典史。益进学不倦,复修举子业,遂登进士第一。杨文贞公嘉其志,荐入经筵。复入内阁与政,士林荣之。自杨文敏公没后,议大事多决于鼐,明敏之才颇相类焉。虽王振恣横,亦曲加礼敬。没于土木之难。
(天顺日录。)
处士吴梦,字与弼,抚州人。司业溥之子。读书穷理,累辟不就。不教人举业,弟子从游者讲道而已。父在京师,命还乡毕姻而来。及至亲迎后,不行合卺之礼,另舟赴京,拜父母毕始入室。祭酒胡俨,父执也,自京回家,梦往谒之。至大门,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请见。曰:”昨日已行拜礼,今惟长揖。“问其故,曰:”先生,父执也,若面拜,恐劳尊。“凡行类此。有来从学者,不纳贽见之礼。或极其诚敬,姑收之不动,后或有过,即以所收者还之,辞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诸人。或亲农事,弟子亦随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实践,乡人化之。往时闽中盗起,四方摇动。闻抚之贫者亦欲乘机劫富家,梦早觉之,急晓其富家曰:”宜散积粮。“于是皆从之,一方遂安。能自重,不妄交人,师道尊严。好书,字奇古,自成一家。不立文字,暇则咏物适兴。胸襟高迈,凡经史子集、天文兵法、阴阳医卜,无不晓悉。杨溥先生深重之,两荐不起。尝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天下治,难矣!必除之,吾可出。“人皆笑其迂。曾有咏桃一诗云:”灵台清晓玉无瑕,独立东风玩物华,春气夜来深几许?小桃又放两三花。“有吾与点也,气象方岳。名公皆重其为人,分巡至,多造其宅。先是,忠国公石亨来阁内议事,因说山林隐士,闻江西抚州有吴与弼者,乃司业溥之子,累荐不起。实淹贯经书,动遵古礼。亨慨然曰:”吾荐之,烦子代草章奏。“即日上之,数日不报,盖为左右所沮也。一日,上召贤问曰:”吴与弼果如何?“贤曰:”与弼,儒者之高蹈。自古圣帝明王莫不好贤下士,征聘隐逸,陛下行此一事,亦本朝盛举。“上遂决,乃命行人赍敕书束帛造其庐。与弼接见之际,即谓:”朝廷厚意如此,当赴阙谢恩。但本意不受官职,就辞币帛。“数月未至。
按:吴与弼乃儒者之高蹈。英庙好贤下士,遣官征聘,是行荐举之典,称盛举也。霍氏韬曰:”国初用人,荐举为重,贡举次之,科举为轻。今日科举为重,贡举次之,荐举不行矣。“故有行同盗跖、心劣商贾者,能染翰为文,俱隶仕籍,此士风所以益偷也。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