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把它看作物质也好,看作自然也好,这种对浪漫主义的问题和概念的自然主义的和唯物主义的歪曲把观念歪曲成原因,把发展歪曲成进化,把精神歪曲成群众等等,乍一看去是可厌和可笑的,人们最初会以为那是实证主义史学的弱点所在,其实相反,从细心的观察者看来,它正是实证主义比浪漫主义进步的地方。那种曲解有力地否定了历史是由超现实的力量,由外在的究竟,由超验的法则所推动的,在它的动机方面是如此,在它的一般趋势方面也是如此,与此相关,它肯定了历史的法则应从真实界中去寻找,真实界是单一的,名叫“自然”。实证主义没有理由愿意听到任何“形而上学的”东西,心里头却有教条主义的和超验论的形而上学,那种形而上学已经渗入了康德及其后继者的思想中;它所轻视的标的是好的,虽则结果它把形而上学和一般哲学弄混了,或把教条主义的形而上学和批判的形而上学弄混了,把存在的形而上学和心灵的形而上学弄混了,它自己不是完全不受它所攻击的东西的影响的。但是这种情形并不妨碍它对“形而上学”的极为反感,由于把我们自己限制在比较直接的兴趣中,并不妨碍它去讨厌“历史哲学”产生于持久的结果。幸亏有了实证主义,历史着作才变得不那么幼稚,着作中的事实才变得较丰富,尤其是富有浪漫主义所忽视的那类事实,例如被称为自然安排的安排,被称为退化过程或病态过程的过程,被称为心理错觉的精神混乱,被称为物质兴趣的兴趣,以及财富的生产与分配或经济活动,势力与暴力或政治力量与革命力量等事实。实证主义存心否定超验论,存心观察它的一切,它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正确的,实际它也是正确的。我们每一个适当地注意那类事情并再次提出那种否定的人乃是在收获实证主义的果实,在这方面是一个实证主义者。它的矛盾的功绩在于它使浪漫主义史学中潜在的矛盾变得更明显了。应该说,实证主义者的最无节制的学说例如泰恩的学说也有这种功绩,泰恩认为知识是一种真正的幻念,认为人类的智慧是一种偶合,它认为非理性是正常的状态,就像朗布罗梭相信天才就是疯狂一样。这种情形的另一个例子是,人们试图发现异质混杂和历史分歧是怎样出现的,如果同质被假定了的话;此外还有方法论上的规则,认为对历史的说明应当从因果关系中去寻找,但应在天才和德行前停止,因为它们没有因果关系,它们拒绝接受因果说明;还有可怖的不可知,人们对那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科学巨人大捧特捧一阵之后,它被放在真实事物的历史的前头。但是,既然浪漫主义没有使精神和自然相融合,而是互相反对,那末,在浪漫主义时,如果精神吞噬了自然,但没有能力消化它(因为,前面已经说过,它是消化不了的),而现在则自然在对精神做出同样的事,得出同样的结果,这是很公平的。这种情形如此公平,如此合乎逻辑,因而有不少的旧日唯心主义者倒向了最彻底的唯物主义和实证主义,因而对他们自己在混乱中无力看清道路所作的自白立即成了有教育性和有启发性的,挂上“不可知论”名义的困惑也和这一样。对历史实证性的明确肯定代表一种思想上的前进,同样,其对立物被推到极端时也就向新问题的准备和解决精神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的新方法前进了一步。毁谤应当出现,意思是说,甚至荒谬的人的毁谤和对人类良知的令人厌恶的错误批判的毁谤也是一种前进。
结论浪漫主义潮流不仅在实证主义统治时期仍然过多存在,不仅如我们所已说过的,甚至慢慢地形成了它的自然主义的对立,而且以其真正的形式继续存在着。此外,我们虽然没有谈到迂腐的模仿者和保守派——他们在思想史上的意义是很小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意义只限于他们不得不为自己思想的狭小领域以内——但我们已记下了朗克的折衷主义中所保存的浪漫主义,朗克是信从洪保德(也是一位“外交家”)的学说的。
在从洪保德到洛特塞、从哈特曼到冯特以及其他各国相当于他们的哲学家中,唯心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动机继续照耀哲学家的才智与心灵。在正当地被称为编史工作中,也有同样的情形,并且不能不出现同样的情形,因为,如果严格地相信不可知论和实证主义的公式,思想的全部光辉就将消灭在盲目的机械论中,即,消灭在一无所有中,因而任何历史表述都将成为不可能的。因此,政治史、社会史、哲学史、文学史和艺术史即使不如浪漫主义时期的那样重要,也继续有收获(环境对自然科学和数学比对历史远为有利)但仍是值得注目的。这种情形在一本篇幅巨大的史学着作中说明过了(我指的是在这方面已经几次提到过的弗埃特的着作)。在那本书中可以找到对朗克所完成的伟大工作所表示的适当敬意,由于我的说明进行得很快,因而我只阐述了它的消极面,例如我对《历代教皇史》一书就只提到了其中的矛盾,其实它仍是一本杰作。浪漫主义精神最盛行的时候使人信服的性质在泰恩的典型例子中得到了显露,泰恩在他的着作的命题和指导性原则方面是毫无掩饰的自然主义者,但在特殊的事例上,例如他在描写法国的诗人或荷兰和意大利的画家的特性时,却是毫无拘束的浪漫主义者。结果,他在他的《现代法兰西之起源》一书中表现了过分的反雅各宾的浪漫主义,犹之左拉和其他真实主义者一样,他们口头上是浪漫主义的敌人,他们的小说却全是抒情的,这一学派的领袖以抽象抒情诗体的四福音书结束他的着作。对泰恩的说法也可以对巴克尔和其他自然主义者及实证主义者说,他们被迫违反自己的意志,变成了历史的,也可以对那些变成了历史唯物主义信徒的实证主义者说,他们发现在自己家里建立了辩证法,可是不能解释它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并不是所有的史学理论家都像博尔多和其他一两个人那样坚决地和疯狂地信从自然主义;事实上,这种人很少,而且是些声誉较次的人。在他们大多数人中盛行的是折衷主义,这是一种必要和自由、群众和个人、原因和目的、自然和精神的联合:甚至历史哲学纵使不以其他形式被承认,那末也作为一种需要或在情况需要的时候予以讨论一个问题而被承认了(纵使那是决不会的)。折衷主义的种类也是最多的,从低水平到高标准都有,低水平的是人为地把概念加以浅薄的排比,高标准是经过了内心加工的,随时显得必将从中产生一种新福音,不再折衷似的。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