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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康熙十五年丙辰,余四十九岁。正月二十日,漕舡俱开完,极年高老人亦云从未曾见。二月,漕欠摘比差何茂功父子,五日一限,大费周折。三月,雨,日夜不止,无四、五日晴。十八日,与徐孚于作伐定母姨夫家表妹为媳,忙有数日。次儿、三儿、四儿同时出痘,俱上号稀朗。四麦件件半收,寒豆全荒,种俱无觅。四月,水师左营撤回崇明,限定日期,立刻要去,逃散者亦多。任县公见久雨农忙,日日祈晴,将各年陈欠停比。初六日,大兄在万斛斋内看书,因雨大无人出入,忽一时晕去,急救而醒,遂得半身不遂之疾,至八月间方能坐起,竟不能移步矣。我与二兄忧甚,相商调理,吃药吃参、献神打醮,件件做到,不能速好。其年三月二十五日,大女受谈姓纳允。七月,次女许赵姓行纳允礼。八月二十三日,马抚台死,慕布政转升抚院。九月二十六日公座,其时任县摘比十年、十一年钱粮。余与同役张峙山,代逃里催图书张哲生,已死里书陈子敬,拖欠白银一百三十七两,因比簿合额,受累费气足有三年。是年春夏多雨,雨大极,出入难行,水溢有半月而退。及至八月,大雨一日夜,平地水深二尺许,种稻者竟不踏车而收成,种花竟荒,好者不过六十斤。米价初时止六钱一担,后竟大涨,至岁暮价一两。晚花二、三十斤一亩,又低价,止二分。豆价八钱。
十一月冬至起,落大雪,以后九九落雪。十二月初一大西北风,天寒甚,余出邑走未一里,须上结冰成块,及至周家渡,黄浦内冰排塞满,无渡舡,因而转至余秀官家过夜。初八日又大雪,平地有尺余。十七又大雪。十九日踏冰而归,路上积雪经月不消,人难行走。二十九夜又大雪。除夕半夜,大雨大雷大电,岁事俱草草。
康熙十六年丁巳,余五十岁。元旦大雨,拜年者无一人。初二日阴,初三日又雨,至十一日方有日色。县公十二日回县,即出示悬灯。十四夜无人点放,竟寂寥。十五夜略盛,初八夜看见参星,十五夜果然有灯。自旧年十一月冬至冷起,直至二月中旬方可。其年小麦秀出皆死,荒甚,至秋麦种俱无。圆麦、菜子俱好,花不独异常易种,草亦不生,八月初即有捉,十月中止,俱是好花,上号者每亩两担,次者担外,晚者满担。豆有石外,稻早晚俱好。冬亦不大冷,米价七钱五分,花价二分,豆六钱零。七月,都院奉旨造鸟舡于江宁西门外,各府太守俱往督工,独本府鲁太守(按:鲁超,会稽人)工次先完。本县拘摄各匠,忙甚,每图要完青树银八、九两。县公自下乡寻觅大树,八月要火药炭甚急,每甲完三斤,又要茄根灰。十月二十七日有虹见西北,十一月二十五又虹见东南。是时鲁太守在江宁归,承造大沙舡十五只,甘限两月完工。十一月中旬起,四县封摄大树,拘拿各匠,如火之急。
搭厂在蒋泾桥,各官俱在厂内督工,至元旦仅停一日,次日即做工起,各匠俱在厂中过年。舡之两傍做绵帘,用新布四层,内夹厚絮八寸,锥锁打眼,皮匠把麻线缝紧,竖起,八尺长、五尺阔,画虎头在上,挂于沙舡之两傍,相杀时将水澜湿,以御火炮者也。余年五十,方见而录之。每日千工,三个月完竣,亦非轻易事,正所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故略记之于中节之末,但有关系者,只记其大要,而不敢细述也。
历年记下
“廿年一枕甚支离,回首邯郸事事非。涉世徒劳心上计,生几唯供眼中痴。已知豺虎无恩爱,未若鵾鹏有远期。极目风烟吹鬓老,觉来无限恨难追。”此余《写恨》诗也。劳心廿载,不独一事无成,抑且皆不遂意,虽气运之盛衰,亦人事之得失耳,谨录为下节之首云。
康熙十七年岁次戊午,余五十一岁。正月初三日即雨,元宵竟好。春间多雨,圆麦菜子俱好,蚕豆亦好,小麦坏有一半。四月十九日大雨,雨后地震。十二夜,落雪珠。五月十六大雨后,竟大旱,至七月十六日方雨。有潮水地,花、稻飞豆件件俱好,甚至倍收,近护塘各区图有两分旱坏者。七月中旬即有花捉,是时任县公因慕抚台荐为博学宏词,奉旨赴京殿试。二十日长往,即日唐海防(名朝宣,锦县人,松江府海防同知)来署印,又奉抚院宪牌,为天时亢旱,停比半月,至二十四日比起,每日约完银二千有零。
八月初九飞初十、十一日黄昏时,天上空中闹甚,如千军万马之声。二十一日早,有黑虹亘南北,二十四日黑虹见东南。是月棉花早晚捉完,价每斤一分五厘。闻岳州打仗。是月二十八日起,九月初二日止,飓风大作,我朝坏舡数十只。十三夜又有黑虹见,十四夜月蚀。十月二十一日母姨夫大病复发。二十五日县中出示,为塘报事,内云吴逆三桂于八月十七申时病痢身死。十月二十九漕舡到,亦未尝见如是之早也。十二月十八日开漕舡起,岁暮去完。是月十一日落雪起,冷冻不消,幸不雨而方便小户。米价九月内八钱,后至一两二钱,圆麦每斗价七十,小麦种直粜一百四十,我地棉花满担者多,惟我种晚,歉收。
康熙十八年已未,是年余五十二岁。正月十五夜大雷雨。二十日,唐海防比较起,漕粮结数十万七千,无廿担欠者,征粮之法亦未之有也。春雨竟少,即雨亦不大,河内水日浅,欲种稻者俱种花、豆。三月内同缉臣侄在闸港,为加叹事也。十九保一图大伯、二伯各有田百亩零,上年卖去久矣,因金子英死,买主无查,故二兄浼我去二房者,查出加三十金而归。夏竟无雨,黄梅雨亦不大,踏车者甚苦,小熟件件倍收。六月任县回任。二十五日,母姨夫病亡,往来廿载,意气相投,我在南土,亦母姨夫之提挈也,今一旦别矣,呜呼惜哉!七月,在横沔,唐阶平来,亦为韩家荡加找事也。是时慕抚台题准将数年拖欠钱粮,除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俱赦免,十三年起十六年止俱停征,递年带比,亦第一件美政也。是月二十八日起八月初一止,传闻京师地震,坍倒居民房屋,压死多人;通州沉地,山海关外亦地陷。十月初四,母姨夫开丧,甚体面,建侯表弟大费,余相帮五六日即出城去。当时有海贼舡八只在黄浦口,抢去新造沙舡一只,在舡兵廿人。其月二十五日忽发大冷,至岁暮而可,九九雪落。其年种稻者歉收,八月初即有花捉,好者担外,迟者二三十斤,棉价贱至一分五厘,米贵甚,价二两,豆价一两七钱,完漕每担纹银二两五钱.
康熙十九年庚申,余五十三岁。正月初六日,余秀官来,为江境庙前朱奎打死姚三官也。三官之弟瑞官来寻,初八日至北,初九日出邑。十二日告准本县,差康旭初,时有陆文宗、周裕凡调停,当官和息,虽不近钱,竟有人感激。二月初摘出白银,初十外摘出漕粮,漕舡奉上行停在水次,候开完京口河,然后方去。米贵极,完漕者俱空,闻常州、镇江荒,府县俱停比较,大发赈济。
二月十五日起,本县亦在广福寺关粥,日给两餐,至麦熟而止。春雨竞调,自交五月雨久不止,种稻者不踏车竟熟;种花者大荒,因草没难锄,致用刀割,立秋后方得脱出,白露时发苗,而早晚俱无望矣。米至六月,每斗二百七十文,人人叫苦。五月,有海舡八只进浦投降。六月,东土石亲家送大八字来。八月初三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南门东倒城数丈。二十一日,母姨家表妹大姑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