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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汉·百官表》“少府”之属官凡五十余人,有导官掌米谷以奉至尊。然学者多疑“导”字之义。仆考《唐·百官志》导官令“掌导择米麦,凡九谷皆随精粗,考其耗损而供”。然《汉》“导”字下从“寸”,《唐》“”字下从“禾”。今按:《韵略》:“瑞禾一茎六穗谓之。”恐唐以瑞禾名官也。仆尝以此问舅氏,笑云:“此盖读司马长卿《封禅书》误耳。《书》云:‘导一茎六穗于包。’注云:‘导,择也。一茎六穗,谓嘉禾之米也。’后人误以瑞禾为,遂并官名失之,可一笑也。”舅氏张文林相茂实,端方不偶,卒于铨曹。
前汉初,去古未远,风俗质略,故太上皇无名,母媪无姓。然《唐·宰相世系表》叙刘氏所出云:“昔士会适秦,归晋,有子留于秦,自为刘氏。秦灭魏,徙大梁,生清。徙沛,生仁,号丰公。生煓,煓音端。字执加,生四子:伯、仲、邦、交。邦,汉高帝也。”噫!高皇之父,汉史不载其名,而唐史乃载之。此事亦可一笑。
《唐史·韩退之传》:“擢监察御史,上疏极谏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此说非也。集中自载《御史台论天灾人饥状》,故退之《寄三学士》诗云:“是年京师旱,田亩少所收。适会除御史,诚当得言秋。拜疏诣阁门,为忠宁自谋。上陈人疾苦,无令绝其喉;下言畿甸内,根本理宜优。积雪验丰熟,幸宽待麦麰。天子恻然感,司空叹绸缪。谓言即施设,乃返迁炎州。”以此验之,其不因宫市明矣。然退之所论,亦一时常事,而遽得罪者,盖疏中有云“此皆群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故执政者恶之,遽遭贬也。既贬,未几有“八司马”之事。使退之不贬,与刘、柳辈俱陷党中,则终身禁锢矣。或云:退之岂与柳、刘辈同乎?仆曰:退之前诗又云:“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使其不去,未必不落党中,然则阳山之贬,其天相哉?司空谓杜佑也,《宰相年表》十九年二月“佑检校司空”。
俗谚云:“一絇丝能得几时络。”以喻小人之逐目前之乐也。然“絇”字当作“緰”。《太玄经》“络之次五”曰:“蜘蛛之务,不如蚕一緰之利。”緰,音七侯反,与絇同音。今以《太玄》证之,故絇当作緰。
唐时,前辈多自重,而后辈亦尊仰前辈而师事之,此风最为淳厚。杜工部于《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首云:“文章有神交有道,端复得之名誉早。”又云:“坐中薛华善醉歌,醉歌自作风格老。”一篇之中,直呼三人之名,想见当世士人一经老杜品题,即有声价。故当世愿得其品题,不以呼名为耻也。近世士大夫,老幼不复敦笃,虽前辈诗中亦不敢斥后进之名,而后进亦不复尊仰前辈,可胜叹哉!
陈待制邦先字应贤,初任差作试官,发解进士程文中犯圣祖讳,冲替。问之,云:“因用《庄子》‘饰小说以干县令。’而《疏》云:‘县字,古悬字,多不着心。悬,高也,谓求高名令闻也。’”然仆以上下文考之:“揭竿累以守鲵鲋,其于得大鱼亦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道亦远矣。”盖“揭竿累”以譬“饰小说”也,“守鲵鲋”以譬“干县令”也。彼成玄英肤浅,不知《庄子》之时已有县令,故为是说。《史记·庄子列传》: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史记·年表》“秦孝公十二年”:并诸小乡聚为大县,县一令。是年乃梁惠王之二十二年也,且周尝往来于楚、魏之间,所谓监河侯,乃西河上一县令也,时但以“侯”称之耳。而《疏》乃以为魏文侯,不知与惠王之时相去远矣。且监河侯云“我得邑金”,是以知为县令也。若晋申公巫臣为邢大夫,而其子称邢侯之类是也。
唐人字画见于经幢碑刻文字者,其楷法往往多造精妙,非今人所能及。盖唐世以此取士,而吏部以此为选官之法,故世竞学之,遂至于妙。《唐·选举志》云:“凡择人之法有四:一曰身,体貎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优长。”或曰:此敝政也,岂可以字画取人乎!难之者曰:“今之士人于此状貎奇伟,言辞辩博,判断公事既极优长,而更加以字画遒美,有欧、虞、禇、薛、颜、柳之法,士大夫能全此美者,亦自难得,况铨选之间乎?”闻之者皆服。
天圣中,邓州秋举,旧例主文到县,乡中长上率后进见主文。是年,主文乃唐州一职官,年老,须鬓皓然。说贽,见有轻薄后生前曰:“举人所系甚大,愿先生无渴睡。”既引试,赋《桐始华》,以“姑洗之月,桐始华矣”依次用韵。满场阁笔不下,乃复至帘前启曰:“前日无状后进辄以妄言仰渎先生,果蒙以难韵见困,愿易之。”主文曰:“老人渴睡,不能卒易,可来日再见访。”诸生诺而退。是夜,主文遂遁去,车运司云:“邓州满场曳白。”是年遂罢举。闻之于南阳老儒李亿。亿又云:“昔待监司极小,又士人多自重,不肯妄求,故多老于选调。”
今印榜文额有“之”字者,盖其来久矣。太初元年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色尚黄,数用五。注云:“汉用土数五,五谓印文也。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诸卿及守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字足之。”仆仕于陕洛之间,多见古印。于蒲氏见“廷尉之印章”,于司马氏见“军曲侯丞印”,此皆太初以后五字印也。后世不然,印文榜额有三字者足成四字,有五字者足成六字,但取其端正耳,非字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