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临公馆静,画满地图雄。剑阁星桥北,松州雪岭东。华夷山不断,吴蜀水相通。兴与烟霞会,清樽幸不空。”右杜工部《严公厅咏蜀道画图》。是时,武跋扈,微有割据之意,故公于诗讽之。云“山不断”、“水相通”,以言蜀道不可割据也。幕下有益于东道者,如此。
鲁臧武仲名纥,孔子之父,鄹人。纥,乃叔梁纥也。皆音恨发反,而世人多呼为核。有一小说:唐萧颖士轻薄,有同人误呼武仲名,因曰:“汝纥字也不识。”或以为瞎字也,不识误矣。
亳州永城县之七十里有芒砀山,山有岩曰紫气,此盖高帝避难所也,复有梁孝王墓。仆尝与宿州知录邵渡同游,入隧道中百余步,至皇堂。如五间七架屋许大,周回有石门子十许,上镌作内臣宫女状。中有大石柱四,所以悬棺,棺不复见矣。入时必用油圈以为烛。其中盛夏极凉,如暮秋。时山下有居民数百家,今谓之保安镇,盖当时守冢之遗种也。土人呼墓为梁王避暑宫,故老云:“前数年,时有人入其中,常得黄金而出,今不复有矣。”《孝王传》云:未死“财以钜万计,不可胜数。及死,府藏余黄金尚四十余舆,他财物称是。”想见当时送葬之物厚矣。魏武帝置发冢中郎、摸金校尉,如此冢盖无不发者。然古人作事奇伟可惊,非后世比也。
绍兴三年夏六月,明州阿育王山住持净昙,以宸奎阁所藏仁宗御书诣行在。所献书凡五十三轴,字体有三:一曰真书,二曰飞白,三曰梵书。其上二书世多见之,而梵书亦自奇古可骇愕也。又有团绢扇三柄,皆有御书。一长柄者三尺许,恐是打扇,用白藤缚柄。而三扇皆以青笺纸为上下承萼,制度极草草,今中产之民所耻也。大哉,仁宗之盛德也!
《唐史》载:郑虔集当世事着书八十余篇,目其书为《荟蕞》。老杜《哀故着作郎贬台州司户荥阳郑公虔》诗云:“荟蕞何技痒。”又按《韵略》:荟,乌外切,草多貌,如“荟兮蔚兮”之荟。蕞,徂外切,小也,如“蕞尔国”之“蕞”。虔自谓其书虽多,而皆碎小之事也。后人乃误呼为《会粹》,意为会取其纯粹也,失之远矣。盖名士目所着书多自贬,若《鸡肋》、《脞说》之类,皆是意也。“技痒”者,谓人有技艺不能自忍,如人之痒也,老杜以谓虔私撰国史,亦不能自忍尔。“蕞”一音在外切,小也,两音一意。
楚子问齐师之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注云:“马牛之风佚,盖末界之微事,故以取论。”然注意未甚明白。仆后以此事问元城先生,曰:“此极易解,乃丑诋之辞尔。齐、楚相去南北如此远离,马牛之病风者,犹不相及。今汝人也,而辄入吾地,何也?”仆始悟其说,即《书》所谓“马牛其风”,注云“马牛其有风佚”,此两“风”字同为一意。
仆读《史记》,因叹曰:“天道远矣。吁,可畏也!”秦昭王四十八年,始皇生于邯郸,年十三即位,是岁甲寅。然是年丰沛,已生汉高皇帝矣。后十五年己巳,项羽生;二十七年,始皇南巡会稽,时年已二十三矣。其年七月,始皇崩。二世元年九月,沛公起沛,时年三十九;项羽起会稽,时年二十四。汉元年,高帝至灞上,时年四十二。十二月,羽继至,遂杀子婴而灭秦。高帝在位十二年,五十三而崩,时岁在丙午。噫!消长倚伏,其运密矣。
政和中,仆仕关中,于同官蒲氏家,乃宗孟之后,见汉印文云“辑濯丞印”。文奇古,非隶非篆,在汉印中最佳。辑濯,乃水衡属官。“辑”读如“楫”,“濯”读如“棹”,盖船官也,水衡掌上林。上林有船官,而楫濯有令丞,此盖丞印也。然皆太初元年已前所刻,太初已后皆五字故也。
元城先生尝与仆论魏丞相不能救盖宽饶之死,今追录之。神爵二年九月,司隶校尉盖宽饶有罪下有司,自杀。三年三月丙午,丞相相薨。识者以谓有天道焉,且相尝谓“次公醒而狂”,且以字呼之,是必平日朋友也。平日以狂待之,则宣帝之怒,相必无一言以救之。宣帝初下其书中二千石议也,执金吾议以为大逆不道。然则中二千石共议以为大逆不道,独执金吾一人耳。《百官表》神爵二年,南阳太守贤为执金吾,不知贤者何人也,必丑邪恶正,尝为盖司隶所劾者也。贤不足道也,独相号为贤相,又与宽饶彼此皆儒者,平日交友,独不能为地,相可责哉!
《礼记》载:曾子数子夏之罪云:“吾昔与女从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人疑汝于夫子,汝罪三也。”注云:“言其不称师也。”盖古之君子言必称师,示有所授,且不忘本也。故《子张》一篇载群弟子之语,子夏之言十一,而未尝称师;曾子之言五,而三称曰“吾闻诸夫子”,则子夏为曾子所罪,固其宜矣。《礼记》“乐正子春曰: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盖曾子称师,故子春亦称师也。又知古人注解,各有所本,不若后人妄意穿凿也。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