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快心编传奇二集>第7章
且说马述远既杀败官兵,复围城攻打。城中见兵马没有一人一骑入城,大家惊惶无措。贾一鹤方有些着急起来,督责百姓守城。还差了家丁,手持木棍,四城巡视;若遇百姓有怠玩的,便举棍乱打;还坐在保甲人夫家里,需索酒食。真是小人倚惯官府势,当此性命危急之时,犹然狐假虎威,不知死活。济宁百姓受这些家丁茶毒,愈发恨入骨髓,大家商议杀却这厮。便暗暗约定,到黄昏左侧,乘各家丁酒醉迷乱时,群起赶杀。这些家丁犹恃蛮格斗,城内沸腾。城外贼人听得这般声息,料有内变,架起云梯探望,见城头一无防御,便蚁附而上,乘间直入,各门同时杀进。比及贾知州闻此消耗,贼众已抢入州衙,将贾一鹤一家良贱,尽行砍杀,共计老幼男女七十余人,顷刻死于非命。———只因贾一鹤一身作事,全不顾天理人情,致百姓怨毒生心,贼众乘机杀害,累那妻妾子女亲朋仆婢,尽有忠厚无辜,一时皆遭惨死。
众贼杀了知州全家,将贾一鹤的头搠在枪上,报知贼首。此时马述远正率众奔入城来,令将知州等尸骸烧毁,那些贼兵向无纪律,便恣行掳略。仲大德忙令心腹军校,往徐如海及唐、王二将署中,救护他三家老小。〔意见不凡,终得好处。〕
当下济宁城内闹个沸反,直至天明,方稍平定。马述远既得济宁,以为将来必图成大事,不胜之喜,便镇日的狂歌蛮舞,纵酒欢娱。乃令吴有功领兵五百,往宿迁助周、胡二人;其余军将俱留在济宁,督造衙署,作久安长住之计。贼兵四出淫掠,百姓受累无穷,此时又渴望官军前来剿灭。
马述远一日正在衙署中同掳来几个妇女饮酒取乐,忽见军士来报道:“兖州苟大王处,差头目在外候见。”马述远即便出堂,见是苟黑汉部下第六个头目王起。王起叩头毕,马述远先问道:“今日为何来此?”王起便将那丧兵折将、今来投奔的始末,细细说知。马述远听毕,拍手大笑道:“前日我等在你大王寨中,你们极不合自恃头目众多,妄自尊大,强为三路盟主;今日却杀得大败亏输,损兵折将,进无所得,退无所守,只见败来投我。若当日推我为盟主时,自然发遣你等行事,都有接应了,何至如此丧败!”乃对王起道:“你先去请来,我随出城接他便了。”王起诺诺而去。
马述远故意迟延,慢慢的摆齐军马,尚未到城门边,已见苟黑汉进城。马述远在马上拱手道:“苟大哥别来无恙?”苟黑汉满面羞惭,勉强答道:“我智浅才疏,遂至丧败;今见大王,使我羞赧无地!”乃并辔入马述远署中。各相见过,苟黑汉极其推奖,深自贬抑。马述远高视阔步,旁若无人。乃问道:“苟大哥还存多少兵将?”苟黑汉欠身答道:“头目只存五员,兵卒不满二百。”马述远大笑不止,道:“你看我如今雄据三城,带甲数万,四方豪杰,率众归心,未尝损折一兵一将。目下宿迁将破,眼见图成大业,建立奇功。苟大哥学我帐下勇士,尚不能及他将来富贵哩!”〔小人得志便颠狂。〕苟黑汉听到此句,气得口都不开。马述远乃令备酒接风,自己与苟黑汉面南坐下,两旁头目分宾主东西叙坐。
酒至半酣,马述远开言道:“前月尊寨相聚,苟大哥不自揣度,便为三路盟主;岂期今日如此狼狈,深为可耻。又闻得李兄弟处,竟大不妙了。〔映带周匝。〕若那日推我为主,便有调度出来,你等亦不至有今日!”说罢抚掌大笑。苟黑汉满面发赤,低头不语,明知马述远恃功傲侮,然此时威势俱无,只得含忍。
忽见东边坐中一人高叫道:〔忍不得了。〕“马大王何得出言不逊?虽我大王新败,然志气未磨,英风仍在,岂不闻汉高祖七十二战,皆败于项羽,后来一阵成功,图成天下。马大王虽则今日破了几处城池,也未知后来如何结局,怎么便以言凌虐,待人不堪!”马述远视之,乃韩玉是也,〔韩玉也读两句书。〕不胜大怒,推桌而起,放声大喝道:“好一个无知狗贼!你的平昔底里,我岂不知?你平昔在地方鼠窃狗偷,人所不齿,岂是我们豪杰一类!你大王尚且不言,你是何等样人,敢于放肆!左右,为我擒下!”言未毕,西边坐内抢出朱海、曹明二人,把韩玉擒到阶下,韩玉料无生理,便放声大骂。马述远手自拔剑,赶下堂来,〔如画。〕照头一剁,登时结局;怒犹未息,令阶下武士乱刀剁成肉酱。
这时苟黑汉看到此处,不由不恼,〔极其不堪,不得不恼。〕也推桌而起,掣出剑来,指着骂道:“虽我一时兵败来投,昔日也曾为盟主,也该让我一分;你这般出言无状,我大王只索含忍,为何把我头目如此处置?在我跟前毫无顾忌,情理何堪!不与你决一死生,誓不甘休!”便挥剑砍来,马述远亦舞剑抵住。〔真正一班强盗,成得恁么事业。〕王起、彭文、雷冬生、李上进四个头目亦挥刀相助,这边朱海、田慕承、曹明、仲大德亦拨剑向前,恰好一个对一个,在堂上斗将起来。因这自相残杀,有分教:王师已伏恢复之机,暴寇渐成丧亡之势。未知谁胜谁负,且听下回分解。
柳俊五丰桥斩将功劳,不若囊沙渡破贼为大。可见勇在次,而谋为最。然亦不必自己出,古人遗计俱在,依样画葫芦,便亦能成事,但须因时制宜耳。
贾一鹤一人,便累及七十余人;此七十余人亦复何辜,同其横死耶?然看古来为忠臣者,要自己一个“流芳千载”,便不顾别人性命,镇十镇百,皆遭诛戮。此镇十镇百之人,又不得一些好处,且不得留一姓名于后,究竟得何罪孽?殊属不解。能为忠臣亲戚,便宜受享好处,乃遭此分外之诛,更属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