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快心编传奇二集>第23章
此时家中大小僮仆,闻得主人留一个道人在那里作法,都聚来观看。只见这道人在旺火之中取起铜罐,又慢慢地,并不见他指头上的皮肉有一毫儿焦灼,且不论他炼得金炼不得金。只这般儿,必是有法术的人能够如此,个个心中奇诧,都叫一声“奇怪!”全真右手拈起铜罐,放在左手心里,右手两指摘去盖头,〔真个慢腾腾的。〕就向一方净地上侧着罐口子一倾,众人齐拍手道:“怪哉!”只因这道人弄术,有分教:百年富贵,忽逢方外凶徒;一旦贫穷,遂入草头贼党。未知全真倾出何物,作何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人只患自己无其具。如搢珩箭法之妙,何患人不敬服,功名不成哉?然此是天分带来真本事。比如学问中有登峰造顶者,殆由天授,亦非咿唔帖括所学。而柳俊只是一个服小本色,便到处起人尊重。故骄吝二种,断乎不可。
全真行术,亦有奇处。忽之者,自负吾辈儒者,不为索隐行怪,藐视不理;惑之者,奉为神仙秘妙,受其愚弄,沉溺不悟。均无足取。
第五回贪分外一炬破家逞血气千弓殒命
词曰:
世上人心原不小,堆金积玉还嫌少。贪得便招神鬼恼。何所祷?无情火发家缘了。多惧多谋称智巧,彼恶当我非佳兆。热血一腔膏野草。名虽表,何如明哲身原保。———右调《渔家傲》
话说全真将罐子一倾,只见金汁流出,凝注于地,宝光四灿,分明是一块赤紫真金,约有三二钱重,众人都叫“奇怪!”王公子看了,喜得眼都没缝,道:“仙师妙法,果然奇异,弟子何缘得遇!”全真道:“久闻公子盛名,亲信正教,故贫道特来相助。日用之费,可以挥之如土,用之不穷。”乃从地上拾起金子,递与王公子道:“愿以此奉赠。”王公子接得在手,道声“多谢”,心下暗思:“我父亲在日,所来的一班道士,不独供养他,还要将银钱馈送,甚有设法设骗,起发东西;今日这道人却来助我,岂非一向积下功德,致有今日之报!”遂欣然收下,忙令家人分付厨下备饭。道人乃谓王公子道:“贫道此来,是为公子祖世信心积诚所感,故此炼金奉赠;但外人或有贤愚不等,反说道人多事。公子可传语家中人等,总不可外面走漏风声,倘有他言,道人便不能暂居于此矣。”〔道人恐招物议,故作此恐吓语以秘之,诚有术者哉?〕王公子深以为然,便分付大小童仆,总不许露一毫消息;倘走了这位仙师,必定要尽法处治。家人们也喜道人在此,可以生财养赡,真个一毫不露。当下备饭款待,道人吃素,甚易供给。是夜便设席相留,虽则荤腥不尝,酒量甚好,直饮至夜半散了,留他书房宿下。
明日,梳洗过,吃了早膳,全真又去作法,炼了一块金子相送,王公子喜得暗暗打跌,便极其供奉。全真常做些小法术,或剪纸成蝶,喷饭为蛾,王公子见了,如何不喜?便要留他长住。全真道:“我四海为家,要住则住,原无着意。感公子诚心相待,不妨多住数天。”因而一住三日。
王公子乃谓全真道:“弟子闻点石为金,有能点大石,几千百斤,随手即化;今弟子家贫,欲求仙师点一块大的,好长久用去,也省得仙师神力,时常烦费。〔恐你要他指头,故全真不点大石。一笑。〕全真笑道:”点石一事,不久即复本质,遗害后人,所以纯阳老祖向钟离仙师学道,不愿此术,便抵了功行三千。贫道为公子种福,怎肯反为公子作孽?若公子要多用时,殊非‘银母炼’法方可。“王公子道:”何为‘银母炼’?“全真道:”这‘银母炼’,要密室一间,妇女鸡犬不许走到,结坛筑炉;将药物同银子或金子安放炉内,弥封炉口,子午进火,丑未退火,进火时要步罡仗剑,焚符喷水;炼至四十九日,炉内金银已成。如银母百两,便可生出千两,千两便可生出万两,这是最妙之法。后日又不还原,可以长行于世。如公子可以备得百金作母,炼过两次,即得万金矣。不然,或贵相知,或令亲戚,可以多备得银母的,不妨荐贫道去,若炼成之后,贫道于中十取其二,以送公子,不知尊意若何?“王公子道:”药物需用,其费该用几许?“全真道:”随银母分两,以定多寡。若百金作母,亦须数十金方可备办;若能备得万金,但需数百金足矣。“王公子低头一想:”我若自己结坛烧炼,不惟银母难求,即药物之资亦无从措办;真不如别人炼成了,等他于中取来送我,极是好算计。但只是我那里有个大富的亲戚相知?“因沉吟半晌,猛然思省道:”有了,有了。“乃谓全真道:”适才仙师所言,弟子感激不尽。有一敝相知丁孟明,他先尊曾掌内阁,家私约有百万,弟子荐仙师去若事成之后,望仙师言践其实。“全真道:”是贫道来助公子,不消公子多嘱。“当下王公子便整顿衣冠,到丁家来。
且说丁孟明见魏义死了,强盗又谋为出脱,依旧在江中等生意。一日,忽见巫仙来报道:”相公,可知一件怪事?“丁孟明道:”有何怪事?“巫仙道:”那凌家的魏义走了!“〔波澜不竭。〕丁孟明笑道,”你前日来说魏义死在狱中,今日却来说走了,那有死过的人又会走的?“巫仙道:”便是这般,所以晓得是件怪事。前日小人到吴家小巷内,不见那魏义的妻子,小人心下便想:他妻子因道爷赶出,便住在此巷内,如今魏义死在狱中,妻子却又搬往何处?小人便在左近访问,却总无人晓得。昨日无意间走到县里监门首,只见一个节级家的小人,独自在那里顽耍———小人向时屡次往监里去,原是认得的———小人便与他闲话,乃问他道:‘前日闻说监中死了一个狱囚,真的么?’那小节级道:‘那里死恁狱囚?反是死了一个我门家里当牢的。’才说得完,恰把舌伸了一伸,便不说了。小人见他说来诧怪,老大疑心,又不好十分惊异,反做个无意相问的形状,小人再问,他道:‘这里不便说,恐有人来听得,不当稳便。’乃同我出了县前,到关帝庙里来,他说道:‘这个话,我对你说了,再不好向别人说的,性命都是留不牢的。前月二十三日夜,走了一个狱囚,又杀死了钱家叔叔,大爷恐上司知风不便,随即掩灭了。’小人便问他道:‘你这话何出得知?’他说道:‘我家爹回来,向妈妈说,是我听见的。’又说道:‘向别人说不得的,若被大爷得知了,性命都是不保的。’小人便问他道:‘如今钱家可有妈儿的么?’他说道:‘怎没有?有一个儿子,也与我同年的。而今这钱家老妈儿还在家里哭,苦得了不得哩。’小人问得明白,一路回来,心里转念,所走的狱囚,必是魏义无疑。便想他在狱中曾受过许多刑罚,又兼镣搢了,也难动弹,就是要逃,也没有气力与钱节级相杀,必是有人救他越狱的;官府都将错就错,假言魏义身故,必是道爷处都周全了。难道不是一件绝大怪事?故此来报知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