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知北游》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者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不为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已。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庄子外篇知北游》
颜渊问乎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回敢问其游”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与之相靡,必与之莫多。狶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齑也,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谓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务免乎人之所不免者,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齐知之所知,则浅矣。”
《庄子杂篇徐无鬼》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大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庄子杂篇则阳》
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子路曰:“是稯稯何为者邪”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着于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庄子杂篇则阳》
仲尼问于太师大弢、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弋,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蠙奉御而进所,搏币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人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弢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埋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庄子杂篇外物》
老莱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趍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问曰:“业可得进乎”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骜,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隐。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庄子杂篇盗跖》
孔子与柳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丘请为先生往说之。”柳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诏,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辩,将奈之何哉且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子贡为右,往见盗跖。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脍人肝而壒之。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
第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