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要研究的是在过去的三个世纪中,西方文明受到科学发展影响后在某些方面的情况。我认为,时代思潮是由社会的有教养阶层中实际占统治地位的宇宙观所产生的。这一研究就以这种信念为指导原则。由于文化的部门繁多,观念体系也可能不止一个。人类活动中如科学、美学、伦理学和宗教等都可能产生宇宙观,而又受宇宙观的影响。这些部门在每一个时代中,都各自提出不同宇宙观。由于同一群人将受到一种以上或全部上述活动的影响,所以他们的实际观点便是上述各来源的综合产物。但每一个时代都有一种占支配地位的专门活动。在本书所讨论的三个世纪中,科学方面所产生的宇宙观压倒了其他方面所形成的旧观点而独步一时。
人们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可能有一定的局限性。
我们要问的是:现代世界新出现的科学思想是不是这种局限性的大好例证?
哲学具有批判宇宙观的功用。这就是将各种有关事物本质的直觉加以调和、改变它的形式、并提出根据。在形成宇宙观体系时,它必须坚持彻底考察极终概念,并保持全部论据。它的任务就是在任何情况下把未经理智检验和无意识地做出的过程明确化,并尽可能使之发生效果。
根据这一点,许多科学进展方面的深奥细节我便没有多作介绍的必要了。现在大家所需要的和我个人的目标都是在于系统地研究主要概念的内在情况。假如我对哲学的功用的看法没有错的话,它便是一切知识活动中最富有成效的一种。它在工人还没搬来一块石头以前就盖好了教堂,在自然因素还没有使它的拱门颓废时就毁掉了整个的结构。它是精神建筑物的工程师和分解因素。物质未曾来,精神就已经先到了。哲学的功用是缓慢的。思想往往要潜伏好几个世纪,然后人类几乎是突然间发现它们已经在习惯中体现出来了。
本书主要是由1925年2月间所发表的八篇罗威尔讲演组成的。目前出版的形式就是把这些讲演稍加扩充,并把其中的一篇分成第7、8两章。此外还增加了一些内容,尽量使本书的思想更加完整。这是那次讲演所无法容纳的。新增的内容中,如第二章“作为思想史要素之一的数学”便是我在罗德岛、普罗维斯坦城、布朗大学的数学学会中发表的一篇演说;第12章“宗教与科学”是我在哈佛大学布洛克厅发表的演说,并将在今年(1925)的“大西洋杂志”
8月号上刊登;第10和11章“抽象”与“上帝”则是在本书中初次出现的材料。本书反映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其中的内容起初曾怎样利用过仅止是次要的问题。
本书曾引用劳。摩尔根的“创造的进化”与亚历山大的“空间、时间与神性”
,但没有机会详细注明出处。读者不难看出这些书对我的启发是很大的。尤其值得感谢的是亚历山大那本伟大的着作。书中由于涉及的范围很广,所以概念和资料的来源都无法详细注明。本书是以往多年来阅读和思考的成果。但由于原先没有想到要把它出版,所以现在想详细注明资料出处也无从下手了。好在事实上并没有必要,因为我所引用的事实都是简单的和众所周知的。在哲学方面,关于认识论的探讨完全没有列入。因为如果讨论这个问题,势必会使全书顾此失彼。本书的主要目的是说明现代哲学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
现代科学的起源
1文明的进展并不完全象是一股奔腾直前日趋佳境的巨流。如果我们用一种相当大的比例尺把它绘制成图,也许会具有上述外观。但这种广泛的看法往往会模糊细节,而我们对这一过程的全部理解却必须着眼于这种细节。假如我们从绵延几万年的全部人类历史来看,新时代的出现往往是相当突然的。默默无闻的民族有时突然在事物的主流中出现;技术上的发现可以改变人类生活的状况;原始的艺术可以很快地开出花朵,以满足某种审美的热情;伟大的宗教在披荆斩棘的时代,可以在各族人民之间传布天国的安宁和真主的剑。
公元16世纪时,西方基督教发生了分裂,同时,现代科学也欣欣向荣地发展起来了。这是一个翻腾酝酿的时代。当时各种新范畴和新观点被提出的固然不少,可是被确定下来的却无可称述。在科学上,哥白尼和弗萨柳斯可以作为代表人物。他们典型地表现了当时的新宇宙观和强调直接观察的科学精神。乔尔丹诺。布鲁诺受难的原因虽然不是为了科学而是为了自由构思的玄想,但他却是当时的殉道者。严格地说来,近代科学的第一个世纪是由于他在1600年的死而开了先河。
但因为后世的科学思想风尚不信任他那种空泛的玄想,所以乔尔丹诺。布鲁诺受刑这件事情中便存在着一种象征意义而没有被人察觉。宗教改革虽然极为重要,但只能认为是欧洲民族内部的事情。连东方的基督徒也用一种完全漠不相2关的态度来看待它。同时,这种分裂在基督教和其他两种宗教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们即使把这次伟大革命的意义扩大到基督教会全部历史的范围中来观察,也仍然不能认为它在人类生活中创立了什么新的原则。
但不论是好是坏,总而言之,这是一次伟大的宗教改革,只是不能算为一种新宗教的出现而已。宗教改革运动本身并不承认有一种新宗教出现,而宗教改革家也说他们只是把那些被人遗忘的东西恢复起来而已。
至于近代科学的兴起,情况就迥然不同了。它在各方面都和当代的宗教改革运动形成了对比。宗教改革是一种群众性的骚动,它曾使整个欧洲在一个半世纪中沐浴在血泊里。
而科学运动在刚开始时,则只限于少数知识界的菁华。在那目睹30年战争发生,而尼德兰的亚尔伐事件(1)又还是记忆犹新的世纪里,科学界人物遭到的最大不幸,只是伽利略在平安地寿终正寝以前所受光荣的拘禁和缓和的谴责。人类面貌古来第一次最深入的变革,就是以这种平静的方式开始的。迫害伽利略的方式可以说是这个变革的开幕式上的一个献礼。
因为自从一个婴儿降生在马槽里以来,还很难说有这么大一次变革是以这样小的骚动开始的。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