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科学史及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下)>第80章
不幸,在每一种变革刚刚开始的时候,宗教总是起来反对。如怀德海所说:
宗教如果不用与科学一样的精神接受变革,它就不能恢复其固有的权威。宗教的原理或可永存;但此种原理的表现,需要不断的发展。……宗教思想可以发展为愈来愈精确的表现,摈除外来的偶像;而宗教与科学的互相作用,就是促进这种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科学趋近于神学比较迟缓——实际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它似乎逼迫哲学接受了机械的决定论。而且十九世纪的决定论,接受了当时盛行的人类必有“进步”的观念,表现了一种相当肤浅的乐观主义。但是二十世纪的决定论,却是坦率的悲观主义了。罗素说:
人是许多原因的产物,这些原因对于要达到的终局,并无预知;他的起源与生长,他的希望与恐惧,他的爱情与信仰,不过是原子偶然配合的结果;热情、英勇、思想与感情的坚强,都不能维持个人生命免于死亡;一切时代的一切劳绩,一切精诚,一切灵感,一切人类天才的光辉,在太阳系的火熄灭时,都注定要绝灭;人类成就的整个大厦,将必不可避免地埋没在残破的宇宙废墟中——所有这些情况,即使不是绝对无可争论的,其确定的程度,已使任何持异议的哲学,都没有站住脚根的希望。
在另一方面,这个悲观的决定论,使那些仍然承认宗教的有效性的人,更加着重宗教。当然,我们很容易引证许多正统神学家的见解,但因我们在此仅研究科学思想的影响,让我们引证一下另一位伟大哲学数学家的观点吧。怀德海说:
宗教幻境的事实,及其不断扩展的历史,是我们保持乐观主义的一个理由。舍此以外,人生只是一道偶尔享乐的闪光,照亮了一团痛苦与悲哀——一个瞬息经验的插曲而已。
还有些哲学家,例如爱丁顿以为认识论的日益为人理解,以及基本物理学中最近的发展,似已削弱了科学给予哲学上的决定论的支持。
无论如何,我们至今已更能认清科学的能力与限度了。科学(或许除却原子理论及量子力学)本身,可能是决定论的。然其所以如此,是因为科学按其本性来说就是研究自然界的规律性的,只有在它找到这种规律的地方,它才可以起作用。前面我们已屡次找到理由说明科学的概念只不过是模型而已,并不是实在。现在再引爱丁顿的话:
物理学中许多实体的象征性质;已经得到公认。而现今物理学体系的表述方式,使人一看差不多就自然明白这个体系是一个更广大的事物的片断。……科学世界的问题,是一个更广大的问题的一部分,一切经验的问题的一部分。我们都知道人类精神的有些领域,不是物理世界所能管制的。在对于我们四周万物的神秘感觉中,在艺术的表现中,在对上帝的皈依中,灵魂在向上生长,并且在其中找到其天性固有的渴望的满足。……不论在科学的知识追求上,还是在精神的神秘追求中,光明在前面招唤,而我们天性中汹涌的目的,在后响应。我们难道不能听其如此吗;还是真的有必要把“实在”那个安慰的名词引进来呢?
我们对于自然界所拟的科学模型异常成功,致使我们有了愈来愈大的信心,相信实在是与这模型类似的东西。但是模型依旧是模型,模型只能适合我们的意识切成剖面,加以研究。从机械观点看人,人自然是架机器。但如果从精神观点看人,则人仍然是一个理性的心灵,与一个活着的灵魂。科学已经认清其真正的意义,不再想用定律的羁绊,来束缚人的精神,而听他用他的灵魂所需要的任何方式自由接近神灵。
探讨现代知识对于各神学体系以及把这些体系当做信条的各派教会所产生的影响,远不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关于实在与宗教的精深问题来得基本重要。讨论这类实际的与现实的争论,或许不在本书应有的范围之内。但当我们考虑过去的时代时,也不可能避免这种问题,而就目前与将来言,我们虽未能尽免个人的偏见,或许也可略抒所见而不致引起误会。
科学的知识与科学思想的方式,虽有助于基本的宗教,但与若干宗教信徒的心理颇不相合。这些知识及思想方式的大大扩大,无疑地增强了脱离有组织的基督教会的潮流——现代所特有的潮流。富于批评精神与不关心教会的人日益增多,而留在教会中的,各以不同的理由,照着字面,专心壹志,承认熟悉的教义。同时社会各界占大多数的聪明较差,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民群众不论在教会中还是在民政方面都得到愈来愈多的权力。这是由于自治和人民代议制盛行的缘故。分离的过程是积累的,于是观点不同的人们愈离愈远,甚至在盎格鲁萨克逊国家中,现在也是一样。过去,在盎格鲁萨克逊各国,界限本来不如罗马天主教盛行的国家那样厉害。凡是想调协神学思想与现代知识的,都受到双方的攻击。一个杰出的英国天主教徒呼吁说:“现代知识与批评同当年授给圣徒的信仰有什么关系?”而原教旨主义者与粗率的、非信徒则问道:“那些仅仅在象征的意义上了解自己的部分信条的人,何能自命为基督教徒?”由此可知想要作调停人的“现代主义者”必定感觉这是一件吃力而不讨好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