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桌而坐,周氏和小翠将热腾腾的饭菜呈了上来,然后也都坐下。
王苍扭头喊道:“福叔,你也来坐下吧!”众人边吃边谈。
自王苍一家搬离京城,韩成父子每隔数月便来探望,王苍有时进城办事,也会去韩成那里看看。
只是各自夫人却见面极少。周氏喜静,而小翠因酒楼生意脱不开身。今日俩夫人相见,已隔数年了。
小翠相貌清秀,年龄虽较周氏为小,乍一看去,显得竟比周氏略老几分,两鬓微霜,眼角也爬满了鱼尾纹。韩成却比以前更胖了,和王苍一样,胡子已见灰白。
而韩小虎满面虬髯,皮肤粗黑,举手投足之间微露一丝霸气。只是身材横短,竟与王风身高不相上下。
周氏笑道:“叔叔每次来都还是这么客气,不是带鱼,就是带肉,当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韩成笑答道:“嫂子这是哪里话来?你们不是离城里远吗,我们只是图个方便。再说大哥嫂子待我们一家义重如山,恩同再造,区区物事又算得了什么。如有可能,我还想请大哥一家去我那里居住呢。”
王苍道:“兄弟休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我俩家,亲如一家。我们住在这里甚为满意,平淡清静。对于城中那些肮脏之事,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啊!”韩成夫妇点了点头。
一旁小虎粗声道:“卷云弟弟,你如今武功可大进了?你我数次交锋,都不相上下。找个时间,我们再切磋一二,怎么样?”
王风笑而不答,不置可否。小雨娇声道:“小虎哥哥好不知羞,你比弟弟长了近十岁,却还说什么不相上下。我对你实言相告,如今你们若再要交手,在弟弟手下能挺过三个回合,算你还是有点真本事!”
小虎半信半疑,惊诧万分,道:“此言当真?小雨妹子该不是说着玩儿的吧?”
小雨一仰下颔,道:“骗你作甚?连爷爷都说弟弟如今是人世间第一人呢!”小虎素闻王如龙能耐非凡,当下听到小雨言之凿凿,心中早已信了几分,却还是有点惊疑不定。
小翠在一旁对小虎怒斥道:“这么大人了,都要娶媳妇了,还是那么爱胡闹,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叫我和你爹省一下心。哪像你卷云弟弟与小雨妹妹,这样懂事。你这次回去,把你那个什么长乐帮解散了,免得我跟你爹整天担心。最近几天,老是心惊肉跳的,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脸上布满愁云。
周氏安慰道:“小虎侄儿都这么大了,做事自然有分寸,你们也不必担心。哦,对了,你刚刚说小虎要娶媳妇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转颜笑道:“我们一家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一事。下月初八,小虎就要成亲了。我跟他爹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也要请老爷夫人来。再说,小虎性子野惯了,也该有人来盯着他点。”
小翠原是服侍王苍夫妇的一名丫环,后由王苍将她许给了韩成,虽然离开王家已久,且被划去奴仆名份,但见到王苍一家,还是以前称之,王苍夫妇说过多次,不要再如此称呼,小翠还是难以改口。
王苍问韩成道:“哦?你何不早说?到时我夫妇准来。侄媳妇是何家闺秀?家境如何?”
韩成答道:“是长安城中朱员外的长女。家道中等,贩卖茶叶为生。其女长相如何,我夫妇也没见过。倒是犬子见过多次。”韩成自当上掌柜后,久历待人接物之事,渐渐耳濡目染,语气较之以前,大是文雅。
小雨轻声问小虎:“小虎哥哥,未来嫂子长相如何?”
韩小虎正在大口吃喝,闻言,当下嗡声嗡气道:“还算过得去。不过没你生得好看。”小雨白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众人早已听到,见状都笑了起来。小雨连忙站了起来,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一扭腰跑了出去。
饭后,小雨找来一套衣服,递给王风。
王风对小虎道:“哥哥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身形一晃,人已不见。院中小虎张着大嘴,揉了揉眼睛,还道自己饮酒过量,以至产生错觉。
小雨笑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等弟弟洗完澡回来,看你是何惨状!我都不忍看了。”
韩小虎此时心下才信小雨所言非虚,但也不惧怕,心道:“与高手过招,实为难得。定能对我武功修为增益非浅。”
想到此处,挺身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无憾矣’!大丈夫败则败矣,哪有临阵脱逃之理!再说卷云弟弟定会手下留情的。”
小雨初听他前两句说得豪气干云,心中也暗暗点头。待到他说出最后一句,已是目瞪口呆,大感意外,开口啐了一声,转身进屋。只剩小虎一人在院子当中委屈不已。
王风此时正在京城之外的一条大河中畅游。
此地离家虽有数十里,对王风而言,不过几个起落之间而已,只是怕惊世骇俗,改走小道,也无人撞见。虽然离家不远也有条小河,王风嫌河水太浅,游不尽兴,索性来至此处。关中之地,初冬时节,河水极凉,王风对此哪里放在心上。
只见他如一条大鱼般在河中游弋如飞,往来浮荡,时不时地溅起朵朵水花。王风水性极佳,小时就能潜入水中达半柱香之久,现今已超越先天之境,全身穴位经脉尽数相通,更是潜入水中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
王风水性得阿福所授,而阿福祖上于东海打渔为生。到了阿福这代,虽然时过境迁,祖传水底功夫也未落下。
自王风开始习武以来,盛夏时节,阿福常带王风于家中对面不远处的河中洗澡,得以传授水底功夫。
这时,在河岸上正走着一人,四十来岁年纪,正是那日在城外林中,教授小虎武艺的灰衫人,小虎称他为师。见到王风此时在河中嬉戏,微露讶然之色,当下踞足凝视。
河中王风哪里理会旁人观看,一时性起,当下施展阿福所教的祖传水底功夫“翻蛟闹海”来。
只见王风逐波赶浪,如履平地,时而踏浪而行,时而深潜水中,挥手弹足之间,姿态与常人大不相同,隐隐带有于惊涛骇浪中,斥风怒海之势,宛如一条蛟龙在海中翻滚不定。
灰衫人见状,满脸惊异之色,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心中激动之极。
只听他开口扬声叫道:“少年人,能否上岸一叙?老夫有话要说!”声如洪钟,远远传去,显是内力深厚。
王风回道:“什么事?不妨现在就说。”
那灰衫人道:“现在就说,多有不便。我确有要事要请少年人指点一二。”
王风略感惊奇,道:“请前辈稍等,在下马上就来。”
早在王风于河中游嬉时,就已发现此人,灵识略扫,知他身怀武功。这时见他有事请求,微觉意外。当下跃然出水,闪身至一僻静无人处,换了一身干衣,穿好鞋袜,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见王风身形闪动之际,飘然若飞,而来至自己面前之时,步态沉稳,如虎象之行,却不带起一粒灰尘,自知远远不及。
待至来到面前,踞足而立,如渊停岳峙。那人定睛一看,更是大惊。远观王风,身材高大,觉得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时细看王风面容,一脸稚气,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一孩童。
只是王风神功初定,光华内敛,自真反璞,举止之间,略显老成。
王风见那人脸色变幻不定,当下抱拳道:“不知前辈要在下前来,欲问何事?”
那人见王风小小年纪,却如大人般举止语气,虽觉好笑,但惊于其一身修为,倒也不敢轻视。
随即回礼道:“此地非谈话之所,少侠如若相信老夫,另寻一处,再作细谈如何?”王风想到小虎还在等自己回去比试武功,不禁面露难色。那人见状,还道王风胆小慎重不相信自己,忍不住出言相激:“少侠一身修为,放眼天下已无数合之人,何作惧怕之态?”
王风道:“前辈误会了。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实是分身乏术。”沉吟一下,道:“这样罢,我家在城东七十余里处,王药师家便是。前辈如若前往,在下于家中恭候大驾。”
那人奇道:“王药师是你什么人?”
王风道:“正是家父。在下先行一步,静候前辈光临!”话刚落音,虚影一晃,人已远去。那人也随后轻身纵跃,一路疾行如飞。
几个起落之间,王风已到院中,开口叫道:“小虎哥哥,我回来了。”
小雨、小虎和阿福正在院角相互交谈,见王风回来了,三人走了过来。王风将手中湿衣扔给小雨,向小虎笑道:“我来试下哥哥的武功进步了多少。”
小虎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的天罡拳法在数日前已然大成。师傅都夸我傻人有傻福呢。只是还请卷云弟弟手下留情才是。”
王风笑道:“临阵对敌,气势先衰,这可不像一帮之主的风度。来吧,我自有分寸,放心好了。”
小虎大喝一声,左拳虚晃,右拳已到王风面门。王风叫道:“福爷爷看仔细了!”
当下双足足尖轻抬,足跟右磨,左手斜挡,右肘顶向小虎胸口,随即横劲朝左疾吐。小虎不由自主地向右连连几个踉跄,几欲跌倒,胸口一阵烦恶之感。正是借力用力,巧劲横送。小虎只感自己一拳击在空处,浑身难受之极。
略一运转真气,烦恶尽去,朝前猛窜,吼声连连,双拳如疾风暴雨般地向王风攻去。王风好整以暇,双手若牵若引,或横挡,或斜拨。小虎有时用力过猛,竟被带着转了数圈,神情大是狼狈。
王风如闲庭信步,一面挥洒自如,一面开口念道:“他直我横,他横我送,他送我顺,他顺我圆。借彼之矛,刺彼之盾,用彼之力,还于彼身。圆转如意劲似虹,四两拨得千斤动。”
一旁阿福一边留意王风拳势精意,一边随手比划。听到王风念出几句似歌非歌、似赋非赋的话来,一呆之下,心头狂震,只感明白了七、八分,所领悟的却只有三、四分。
这时小虎跳出圈外,双手乱摇,大声叫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是什么古灵精怪的拳法?把我当猴耍啊!”
抹了抹额头汗水,反手自后腰抽出一对板斧,道:“再来领教一下兵器之道。我的地煞斧法虽未学全,但非同小可。卷云弟弟用何兵器?”
王风哪有什么兵器,略一沉思,足一点地,飞向院角大树,随手折下一枝,足未沾物,轻扭熊腰,飘然而回。
小虎见状,顿时气馁,已不想再比下去了。
正要开口作罢,只听一人斥道:“没出息!就想打退堂鼓了?与高手过招,这是何等的机遇,领教一二,受用不尽!何况又要不了你的小命!”
只见院墙上站着一人,正是与王风在河边相约之人。韩小虎跪倒在地,喜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王风早知那人于路上急行,又问了几人家中方位,刚刚来到。
眼下见小虎如此称呼,心中大感意外,道:“前辈就是我小虎哥哥的师傅?”那人点点头,对小虎道:“起来吧。还不去领教你弟弟的绝世武功。早就说你傻人有傻福!”语气甚是欣喜。
小虎起身,向那人行了一礼,转身面向王风,倒转斧柄拱手道:“请卷云弟弟指点。”随即右斧指天,左斧指地,正是七十二路地煞斧法起手势——“笑问天地。”王风随手“刷”的一声,抖动枝条,道:“请。”
小虎长衣鼓起,无风自动,猛喝一声,左斧自下而上,向王风劈去,待至中途,不等招式用老,右斧后发先至,又自上而下,如天外惊练,寒光闪闪,呼啸而来,响声猛恶之极。小雨见状,已是花容失色。
双斧劲力四射,带起数道罡风,院中几人衣袂飞舞。王风身形微侧,手腕轻动,枝条竟似一分为二,如毒蛇之信,迅疾无比,攻敌之必救,点向小虎双目。
小虎一惊,微一点头,闪身急退。一招之下,立即攻守倒置,高下立判。
王风淡然一笑,却不借机而攻,只是静等小虎卷土重来。一旁阿福和小虎师傅暗暗摇头,实感两人相差甚远。小虎大声喊道:“小心了!”只见双斧离手,盘旋而至,小虎十指虚张,遥控双斧之势,正是以气御斧。
王风轻抖枝条,弹点双斧斧面,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运劲之巧,拿捏之准,让人叹为观止。而王风双足不动,上身或仰或侧,手中枝条借力运势,或点或拨,姿势优美,直如舞蹈。瞬间,将双斧控制自如,地煞斧法已破。
而一旁众人这才发现,王风自手拿枝条后,自始至终,双足未挪一步。而且从开始空手而搏,到短兵相接,未使一丝内劲,只用常人之力。众人心下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神技,自己所学与之相比,不值分文。小虎脸色苍白,全身微颤,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小虎师傅见小虎如此形态,大喝一声,震聋发馈:“功夫不好,可以再学,要是就此沉沦,那才无可救药!”小虎一震,如醍醐灌顶,躬身道:“多谢师傅!多谢卷云弟弟!”随即弯腰拾起板斧,走至一角,盘膝坐下,闭上双目。众人知他要慢慢参悟刚才一战,都没有打扰。
小虎师傅抱拳对王风道:“少侠神技令老夫大开眼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诚不虚也。”顿了一顿道:“适才在城外河边,见少侠水性极佳,敢问少侠,自何处习得?”王风看了看阿福,一时寻思该不该答。
阿福上前一步,开口道:“是我所教。敢问大侠何意?”那人盯着阿福问道:“请问阁下与王少侠如何称呼?”阿福道:“他是我少主。”而一旁王风同时道:“他是我福爷爷。”那人听后,略一思索,便知其理。又开口问道:“敢问阁下真名实姓?”阿福心头微有怒意,道:“老夫原来姓氏早已忘了,现在王家为奴,自然姓王。阁下远道而来,虽与少主相见在先,又是小虎之师,而今对老夫询问不已,到底是何意?”阿福先是自称“我”,后又称“老夫”,显是心生怒意。两人对目而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王风小雨到底年幼,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第8章兄弟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