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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津人操舟
《达生篇》云: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促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尤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此节示火候在一忘字,忘则入化矣。化而通,则“不习无不利”(《大易》坤卦爻词),如没人(谓泊于水底也)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也。心息相依,能渡生死大海,乃无上之法船也。操此舟者,必须到相忘境界,方入化境。若乃定忘功极,则应对操作,无不常在定中,亦不妨操作应对事务。定与非定,亦不自知也,作与非作,亦不自碍也,此正如没人之操舟也。吁,神矣!
四梓庆作鐻
《达生篇》云:“梓庆削木为鐻(乐器也),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此章火候在斋心坐忘,内养则外滑消,气足神全,其动也天行,其静也渊默,合自然之符节,而无计较拟议,是谓“以天合天”。如是与大化冥符,迥出思量之表矣。
五纪渻养鸡
《达生篇》云: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庄子》此篇,本出《列子》。木鸡之像,对景无心,木然不动,火候纯全,情尽见息矣。紫阳真人所谓:“身心寂不动。”清庵真人所谓:“性寂情空心不动。”皆示此义也。必到如此境界,然后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保无危险。庞居士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狮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个是,何虑菩提道不成。”禅宗之木人,玄宗之木鸡,可谓无独有偶,函盖相应,斯皆忘机息虑,如如不动之妙旨。昔吕祖在终南山炼大还时,魔光十现而心不动,是吕祖火候确到木鸡程度之证也。故玉蟾翁曰:“对景无心是大还。”火候至此,叹观止矣!
六吕丈蹈水
《达生篇》云:孔子观于吕梁,县(同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此章火候,示一安字。安则任性天然,而不杂巧伪;安则从容闲暇,无一毫寻伺;安则身心两忘,与境浑化,故无挂碍。至云“不知所以然而然。”则妙尽功忘,莫可名言矣。陆方壶云:“此与没人操舟之喻颇同,水之旋入者为齐,水之涌出者为汨。言水自有常行之道,若从之以出没,不以己私与之,可以得志。生于陵而安于陵,长于水而安于水。只看一安字,皆顺其自然,而不知所以然,便是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之意。此于行险中等闲发出一个居易学问。妙哉!妙哉!”予按,《大易·序卦传》曰:“复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火候能到虚无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张沈行舟,行其所无事,则妙不容言矣。丈人安于水而蹈水,道人须安于虚而蹈虚,与虚同化,则身心无碍,履水如地,履地如水,入金石,升虚空,无不自在矣。
七东野擅御
《达生篇》云: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此章亦示自然之火候。直者中绳,圆者中规,纵横旋转,妙如织锦回文。盖熟能生巧,御焉而进于神矣。《易》曰:“精义入门,以致用也。”不綦然乎。钩百而反,马力不济,故败,非东野稷之罪,然亦示用不可竭,竭则败耳。
八工倕运旋
《达生篇》云:工倕旋而盖规矩(盖,超过也。谓但以手运旋,而巧过于规矩,精至之矣。)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陆方壶曰:“此言纯熟自然之妙,看他论一化字,便是圣学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者。工倕制器,不用规矩,但以手旋物上,自圆而成规。曰矩者,具言成文耳。彼时,指与物化,全不留心,故曰:不以心稽。虽不以心稽,而心亦未尝不在,但一而不受其桎耳。使其用志一分,虽熟而亦不能成规矣。大抵学问,最怕分心,又怕有心。分心则杂而不精,有心则物而不化,故一而不桎者,乃能入妙。看《庄子》至纯熟处,字字句句,皆有奥旨。”予谓:工倕火候,已入化境,仍得力于忘字,还丹火候亦然,必如工倕之纯熟自然,方臻先天妙境,方入神化,古人所谓:无意于禅无不禅也。
九列子习射
《田子方篇》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于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此章火候,示泰定神宁,外境不入,情见俱忘,然后可以采大药,而行七日过大周天之功。列子怵然恂栗,则人心未死可知也。不射之射,忘功也。入无功运行,乃火候之最上乘也。
十画史般礴
《田子方篇》云: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舒闲貌)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箕坐也),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释曰:儃儃然不趋,行而禅也,重阳真人所谓:“两脚任从行处去,一灵常与气相随”也。解衣般礴而坐,则亦坐禅也。安神调息,无事于绘,而绘事已竟,妙哉!庄子文章,真能载道,此中别具禅机,止止不须说。众史舐笔和墨,种种构思,尽属意识边事。纵使绘得一幅好图,亦死物耳。不如箕坐解衣,凝神调息,兀然不动,天然一尊活罗汉。意在画先,现身说法,妙无以加,宋君称之谓“真画者”。盖亦密喻矣。
以上十则,火候深浅不同,所当注意者,大半皆含“藏神守气”之旨,“全神养性”之功。浸至身心不动,与境俱忘,妙入神化之域,斯可以圆通无碍,应用自如矣。
四十六降魔秘诀
《西游记》上所有魔类,以红孩儿神通最广,法力最大,此表后天邪火。后经观音大士抛下三个圈子,就把他收服。说三个圈子,其实只有二个,乃上乾下坤,中间虚空一着,即是心息放在外面,依成真空也。只将三道圈子抛下,魔类无不降伏,其效力之大,可以想见,职是可知。凡后天浊物作怪,或天魔来时,只须外面心息相依,到真空时,即安然无事矣。此太空伏魔三昧,所以最为超越也。
附汪师语录一则,出拙编《体真山人丹诀秘录》:《西游记》内,红孩儿表后天邪火,即离卦两边之假阳。黑风怪表后天阴精,即坎卦两边之假阳。他们二个弄法作威,就把一个孙悟空差点害死,多少利害。非观世音一个圈子丢下,他们不能降服。即你一到外面虚空去,黑风怪自然无有,红孩儿亦变成善财,不作怪矣。
四十七冲和妙境
天人合发之火候无差,色身上即起种种变化,大端可以“冲和”二字赅之。崔公《入药镜》所谓:“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也。《金丹四百字·自序》云:“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母子之留恋。”此即冲和境界之一例。然须知工夫进展,冲和妙境亦随之而异。有小周天之冲和,有大周天之冲和,有七日过大周天之冲和,有养胎时之冲和,亦难以一概而论也。但就小周天而言,则周身酥软快乐之极,则转变为周身麻木。麻木即冲和之深境界也,更有胜于麻木者,此际须以大定证之。
王栖云《五等冲和说》曰:“夫冲和者,全借火以炼其气,功验凡有五等。若三年五载,不摇不动,忽觉一气上腾于心,耳听风雨雷声,四肢百脉流行,乃是臣气冲和,未是真正之道。或三年五载,忽听狂风烈响战鼓之声,上至昆仑,下至于膝,口尝五味,舌涌甘津,眼有光明,鼻流玉柱,乃是膀胱民气冲和。达人前进,别有功验,或三年五载,又听风雨雷声,丹田热气盘旋,渐渐如升,其气从肾后归于曹溪,上至昆仑,甘津复生,上升醍醐灌顶,下降甘露洒心,眼中光明电掣,乃是肘后飞金精也。达人行到此,更若前进,别有功验,或居静室,守三五年,其间耳听振雷之声,腹中裂帛之响,气居肾后,撞尾闾穴,行玉柱关,透泥丸宫昆仑顶,响似狂风揭地,涌如寒泉下降,乃是玄珠落于丹宫,或现青天,或月光,或白雪,罗列在空,或见龙虎交泰,或现日月交宫。虽是恁般变化,达人向前进,二三年别有功验,生发在于太乙元君,太乙者,北方壬癸水,上透泥丸,下至涌泉,又耳听千千面战鼓,万万顷雷声,如狂风揭地,乃是大海发泄,彻底飞升,上下通红,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天地交泰,日月交宫,改变桑田沧海,工夫到此,决定飞升,乃是终而复始,换骨抽筋,大冲和也。”栖云此说,可与三丰《返还证验说》合参。其最后一等,即七日过大周景象,三丰所示,尤为详尽,洵为玄宗返还之圭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