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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先天之学,何学也?河未出图,洛未出书,先天而大已不违矣。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后天之学,何学也?太极既生,八卦斯画,后天而奉天时,圣人尚兢兢焉奉之,而况于人乎7虽然,弗轻视斯人也。自先天层累而降,至于人而革其精;自后天层累而升,亦自人而造其极,皆一性之自为升降而已。故维皇降衷,厥有恒
性,而不思其所以降者,一一皆天理之节文,则焉知其所以升者,-一皆有人性之品第乎?此言性者日纷,而性理之不明日甚也。孔孟周程之绪言,不几歇绝于前
耶?西域颇无性学,以空为性,而扫荡一切。举凡先天后天,皆在其扫荡中矣。泰西人亦言性学,以神为性,而建立一切。举凡先天后天,皆在其建立中矣。夫扫荡
何伤?并其性而寂灭之,此佛之不合于圣人者也。建立何伤?并其性而留滞之,此泰西之不合于圣人者也。余之不取西学以此。马子秋田,以浑金璞玉之人,为山辉
川媚之诗,与余交有年矣,而服天方之教,余讶之而屡质焉。秋田曰:"余小子固所世习,然其学以性理为宗,特其书未详译耳",余尤疑之。及丁亥春,居自下。
秋田自都下,邮介廉刘子所译天方经传寄余,且日:"愿先生序之。"因摩挲老眼,谛视者屡日,悚然惊日:"有是哉!天方之知性,因如是哉!"《大易》、《尚
书》之言性也,浑而确。太极通书之言性也,正面严。今天方之言性也,详而核,其言先天也,则天理之节文莫不条分而缕析之。其言后天也,则人性之品第莫不代
毛雨洗髓焉。天方言性固至于此,而刘子之心思才力固至于此哉!今之人刻鹊雕虫拉止此耳。刘子乃能以心思才力用之于至正至精,而不惑于乾竺欧罗之说,亦大可
敬矣!秋田书日:介廉之心甚虚,而不能自信、欲就正儒者,而后行其书。吁!以介廉之学而不自满,假如此,其视以章句而夸许于功名之场者,为何如哉?余窃以
为刘子无忧也。《易》,一卜筮耳。而言先夭者宗之,言后天者宗之。其言先天也,若天不言而代之言。其言后天也,若天有成命而复其命。古今儒者之立言,莫不
如是。亦何忧其无本,而借天方以大其传耶?然刘子、马子,世其家学,各遵其所闻,各行其所知,皆能与吾儒相为发明。相为补救。而刘子益虚心究学,会贯儒者
之典,以日新其机而富有其业,则天方无书,自刘子而有书,吾儒绝学,有刘子而可与共学也已!岂非世道之大幸欤?
题记
言心性,无异于儒家。言四元及天有九重,合于欧罗巴之法。盖精研于程朱之理,又纬以泰西之学,遂能卓然成一家之言,为天方教中巨作。明未文体多诡,言理者
尤多支碎。此书文笔昌明博大。盖康熙间,景运方隆,文明焕发,而载笔之士,皆知圣道所归,想见一时儒学之盛焉。
时同治丙寅岁仲春月。
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安徽巡抚部院兼提督军门乔松年阅毕题记。
古今来言性理者多矣!特患未获根底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学,广大精微,后人不得其涯岸。而恍忽视之,不得其阃奥;而肤浅视之,日人于纷纭
而百家诸子出,唯董江都一言:"道之大,原出于天。"周濂溪"无极而太极"数语,为圣门指路,为盲昧点睛,使天下后世之求道者,得由正路以登精蕴之域,而
性理之面目兹开。然诸家之见地不一,尚不无异同之论,佛氏来中国,毁性理为欲障,而学者惑;老氏起汉唐,陷性理于精气,而圣学湮;程朱救之于宋,王陈复乱
之于明。欧罗巴人以技艺来,亦言性理,而议论赘瘤,与吾儒不合。要皆失于根底,而故晓晓揉杂于其间也。功名之士,不暇于性命;谈理之徒,不究其原委。私臆
横胸,浮辞漫纸,致使先圣之仪制虽存,而先圣之命脉几息,不大可痛欤?余于天方家之言性理,盖有深感也。天方去中国数力里,衣冠异制,语言文字不同形声,
而言性理,恰与吾儒合。其言先天后大,大世界小世界之源流次第,皆发前人所未发,而微言妙义,视吾儒为详。不得于理者,见于图;不得于图者,见于文。两义
发明,而天人之秘密、性学之根底,了如指掌焉!恍忽肤浅之辈,复能拟议于其中乎?诸家横肆之说,当亦从此洗矣!作是书者伊谁?西方圣人创之于前,群贤宿学
传之于后;刨I刘子汉译以授中国,中国将于是书,复窥见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则是书之作也,虽以阐发天方,实以光大吾儒。噫!吾不知刘子心胸何如辽
阔,功业何如久远也!海阳俞子,持书问阅于余,更乞一序,即以所管见者书之,以告夫世之言性理者。
康熙戊子春三月。
羲孔以来,载道必以书。而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故圣人方象以尽意焉。有宋周濂溪先生,因为之图说,盖本于易之玄象也。晦庵谓先生之学,无以复加于此图。而
陆氏子美、子静议之,以为其出于老子,讫与晦庵不合,至今为圣学千古之异同。而其所以始终不可合者,一则疑其自葱岭带来,是朱疑陆之惑于佛也。一则以为莫
是学过禅来,是陆疑朱之惑于佛也。然朱陆两家皆深于佛乘,而朱子尤崭然不为所惑,是佛氏之惑愚夫愚妇者浅,而惑大贤亚圣之徒者深。崭然如朱子,而犹几几其
一溺也。余独喜天方之学,与佛氏介介不相人。而其论性理,则深合乎周子。然其学,人中国千有余年。历代圣王,凡大一统之盛者,皆已详择其书。而无如其国人
皆真诚朴讷,不欲立言以自广。或有之,则又骛牙估倔,不能通中国之典,畅彼此之怀也。其为方域所限耶?其为天时所拘耶?抑其中之贤士、大夫皆真诚朴讷,守
其道而不言耶?抑其中之贤士、大夫其天方经籍不能通中国典章,而不能有耶?及见刘子介廉之图说,而乃知为其学者之未尝无人、未尝无书也。亦视其人之学与不
学,学之苦与不苦耳。刘子盖苦学精思人也。弃生产而弗有,弃功名而弗事,弃百家术数而弗为。一志于学,以之十年之力,既精天方之理,又通中国之书,健焉日
有孳孳不能一刻暇豫。嗟乎!刘子亦何所利而为之?既自成一家言矣。而习科举者不知,为古文词者不知,即稍知孔周之学者亦不知。匪唯中国不知,而天方之流寓
于此者不知,即天方之奉教素笃者亦不知。嗟乎!不知何害?不知然后见介廉之学,真有合于周子也。虽然,周子之图说,中国之自疑者不少矣!不但为科举之学者
本不事此,即文人学士不过日文焉、学焉而已,亦不知此。故周于图说一出,而宋之朱震疑之,谓太极图说本自陈希夷。希夷传之种放,放传之穆修,几陷于异端。
朱子虽极力潮说,象山兄弟疑其无极二字,头上安头,而讥朱子为禅,则朱子亦几陷于异端矣。则是本之大易,而传之周穆者。尚歙歙多余论也。今刘子之图说,其
为人之所不知也固宜。虽然,吾儒之学之所异于异端诸,谓其公也,谓其实也。即刘子言性本于天,则合乎儒者之公理;言道归乎有,则合乎儒者之实学。夫私则为
异端,公则何害?虚则为异端,实则何害?东海西海,非大公而至实者乎?岂吾周子之图,朱子之解,群以无极为端,而如鹅湖鹿洞至今传疑也乎?独可念者,刘子
子然一身,着书几数十年,怀册书数千里,笃志于道,而冬不炉,暑不景夏一葛,寒一裘。世之人皆以其不同于中国并文,而不知其深合于中国之学。虽有缳川氏之
激赏,而他人异同之见犹不泯也。吾兹不暇言其底蕴,而姑以迹断之:西域之异端,佛也。刘子天方之说,大不合乎于佛。中国之异端,老也。刘子天方之说,又大
不合于老。刘子不逃杨,不归墨,不逃佛,不归老,而又只谈性理,不言术数,则非吾儒而谁与?!余故喜其合于周子,序而传之,将不得与诛泗之学,并着天壤哉!
天地内外,皆真一乎?寂然不动者,其体也。感而遂通者,其用也。形而上,形而下,时行物生,周而复始者,其合体与用,而酝酿于不息也。儒者日:''无极而
太极。"则无极其寂也,太极其感也。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太极之分着,即真一之分着也。满山青黄碧绿,莫非是这太极,即莫非是这真一也。砚吾人之视听言
动、饮食色笑,严然徘场傀儡何,莫非真一提携歌唱也哉!梁亦素识真一之为真一矣!然未尝举一言示人,亦未尝见一人可与言,并亦未见世间有其书载其言。寻梅
踏雪,驴背尘游,随所适意而已。归轩独坐,抱膝长吟,默识自解而已。甲申夏,避暑香雪楼,刘子介廉持性理图说谓予日:"此真一之谱也。"予骇之曰:"真一
乌乎谱!"日:"不谱,何以识真一?"予日:"何以谱?"日:"天地理象谱之实,性理图说诺之文。天地理象,即谱真一也。真一固不外大地理象,而为真一
也。"予闻而喜,取读卒业,曰:"是诚真一之谱也。"夫亦予所欲言而子言之,更有进者何由?因告予甘载辛勤着笔颠未,乃知介廉好学深思人也。冥思默契人也。于无书不读、无学不通之后,真一于冥冥中以眉端示之,介廉遂以其眉端文以目睫上下之。介廉遂以其目睫所上
下之意文,书成而真一之眉目灿然昭着于人世问矣。或曰:"真一而有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