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参同契》“牝牡四卦,以为橐龠”。师曰:你能悟得《参同契》开首六句,一部书就包括在里边了。余恳老师宣讲。师曰:“以为橐龠”,讲到实在,即是心息相依。但魏公以天道言,故难懂,真厉害。一部《参同契》,都做这两句,万卷丹书亦祖述这两句。我对你讲,不遇真师点破,万万不能明白得的。就是状元,到此地步也无用,你有什么法子去解释?难就难在“牝牡四卦”一语。若曰“坎离二卦,以为橐龠”,那就好讲些。奈何不是双修性命。你知四卦,不是两卦,也中了状元。问他只两句,硬是不懂的。余又恳师将首六句一齐宣讲。师曰:讲给你听。“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下两句“坎离匡廓,运毂正轴”,是文王后天八卦,是离南坎北,是色身之内神气流行也。此四句先将内外先天后天讲个明白,所谓“两重天地,四个阴阳”即是也。此乃对待而言,原属《易》道。下两句“牝牡四卦,以为橐龠”,魏公将先后天和合为一,乃是丹道也。前四句据《易经》立说,后两句乃魏公独出心裁,真厉害。只这两句,万卷丹经都不须读矣。盖双修之旨,不是一件事,乃两件事。故曰:“天人合发”。必须将心息放在外边虚空中去依,则乾坤坎离合而为一,是即“四卦以为橐龠”,亦即天人合发之旨。总之,是修法身兼修色身也。身内身外若放虚空中去行持,则融和为一矣。
心息相依,总要在外面,微微晓得一出一入。起先总要用些意,熟后自然不必用意矣。在外边即稍提紧亦何妨?不着色身,总不要紧。起先提紧,熟后他即自然会依了。我怕你不能离色身,一着色身,即危险矣。
不要贪谈道,不做功。假使大病来时,做不得工,噫,死矣。何益之有?余由病学医,学道。先读《道德》、《阴符》等经。《西游》乃洪武以后之书,因有许多事,都是洪武年间也。
总要把神放在外边,糊糊涂涂地与他做一番死工夫,始能纯熟。心息相依做到纯熟,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得到的。要积日累月的工夫,要在勤字恒字及果决之心,一诚到底也。
工夫总要做到你自家作不了主,那就好了。
凡行过小周天的,即能出神,不过是阴神,并非是怪事。盖气住则神住,神住则形住。心息相依,打成一片,三者都住了。
出神即梦中之神化作纯阳,起意到何处,即到何处。欲隐则隐,欲显则显,悉随已意。师曰:总要梦中之神,做得你主才好。又曰:神长定在外边,积日累月,直至与太虚同体,空中自有出神之景,即可出神。出神即离定,舍定谓之出神景,即见六出纷飞是也。初出神,须在定时多,出时少,又须由近及远,一步一步来的,到老成之后,即不要紧了。
聪明人总有锋锐二字,乃学道之大障碍,做功所忌。你总要学蠢学呆,即做得工夫了。
你可将两眼注定书上某字,亦不管他心息依不依,只要注此一字,即不起念。注定一刻,神在外边一刻,总要使神常在外边的工夫熟,然后再做心息相依,即不至再着在色身上。每日做上三点钟,能睡着最好。此功做得纯熟,心即静了。
炼己纯熟,即无梦。无梦之久,忽而有梦,乃真梦也。
你把一切丹书一齐都丢开,一心做工,再不要博参广求,此是真实的话。
总是这臭皮囊不好。若能外此,则何害?
吴师曰:心息相依要在外面,做到他死,不为其所挂碍,此是炼己最要一着也。
工夫口诀,要分作三段传。第一段是下手,第二段是火候变化,并小周天都在其内,末后再作一次传。
许杰卿已传他第二次,惜乎不做工夫,死了。
《易经》说:“正位居体”,又云“正位凝命”,此“正位”即是虚空一着。“正位”者,正中之象也。葛仙翁曰:“乾坤合处乃真中也”,非虚空一着乎?“居体”者,凝神于此中也。“凝命”者,神依于息之久,气息静定,不出不入也。
《易经》又说:“大中而上下虚之”,“大中”亦是虚中一着,上乾下坤,中间虚空,乾坤于此交合,故曰“上下虚之”也。
黄芽白雪,喻真阴真阳两般药物,非有形有象之金银也。炉火家以黄白之术哄骗世人,谓点化金银之秘法,又岂知“虚无生白雪,寂静发黄芽”之妙修乎哉!
著《传家宝》四集之人,活了一百六十余岁,他懂得外边一着,但不知心息相依。他养得后天甚好,一切饮食皆极讲究。师曰:懂得外边一着,把神放在外面,不是真空,亦不是顽空。若懂得心息相依在外边,呼吸断绝,气息大定,内外寂静,然身心不动,那就是真空了。一到真空,就有造化,外边真阳就到你身上,抱你的法身,养你的色身。这一刻工夫,是了不起的。何况你时时刻刻无不在真空之中,虽欲不仙,其可得乎?师又叹曰:外边学道的如牛毛,尽在色身上瞎干,要真正明得真空一着的,犹如兔角。
你一觉色身上跳动,连忙到外边去。一觉身上酥软快活,连忙到外边去。总之,你觉得色身上酥软或有何景象,即速往外边去相依。要做到不知酥软与不酥软,不知天地内外,不知己之有身,混混沌沌,直入虚无大定之境,那就好了。
色身是个猪八戒,是贼。学道者须舍得去,丢得开,不可认贼为子。又曰:你能步步把定虚空一着,不着到色身上去,包你无事。
你能却后天的病,然后传你火候变化口诀。当时我在哪里,你就到哪里来,随我三五年,得了丹基,即可回家,做起高士醇儒来。张三丰说得好:“丹基既得,回家躬耕养亲,做几年高士醇儒,然后再了明后事”,即此说也。你要下功,不下功是无用的。
我们学道,虽做了皇帝,还没有我们闲散。做皇帝的,件件事都要问到他,多少劳心劳力。日则无有空闲,夜则不得安眠。我等每日谈谈道,做做功,保得精满气充,神静志虚,是非不管,出入自由,这种福气不算小了。
大道至公无私,你总不要自私,以为我要长生。长生须自无我始。无我者,至虚至静,空空洞洞,不知有色身。你看天地是无我的,故能长久。
不要有机心,不要好胜。务要忘物忘形,自然而然地心息相依,自然而然地定去,即是学混沌的妙修也。
三丰祖云:“因求大道玄,走尽天涯畔。撇功名富贵,弃家业田园。万般辛苦,衣破鞋穿,师难面。愁则愁,六七十年光阴短”。试观古人何等艰难辛苦,方遇明师闻大道。自古成道者,莫不由艰难困苦中来。你看邱祖在磻溪磨炼身心,多少困苦。若无坚忍心者,决难侥幸得道。
不要走漏,亦是容易,只要丢下丹经,死心一味下功,时刻相依,外阳略有举动,无论做功时举,或平常无念时举,不使动念,急走外边一着,外阳便自下垂。久久行之,成了自然,阳气只有逆上而无顺下,即无走漏了。
工夫做到纯熟自然,一日之间,能时入恍惚杳冥即好。十二时中工夫,凡有阳生,皆是先天,皆可采取。你一知,自然地心息在外面定住,数十息之后,又入恍惚杳冥之乡了。如或又有阳生,一得知,我心不动,自然又在外边相依也。不要等你数十呼吸,只要一二呼吸,阳物顿时下垂。你又依,呼吸断绝,泰然大定,不识不知,混混沌沌,无人无我,忘物忘形,像一个活死人。总要天天做,不到一个月,各种效验都来了。真快!《参同契》曰:“立竿见影,呼谷传声”,一毫不错。然有最要一句言语,你总要去做,方能得如此效验。你不做工,万年还是这么样,空谈没有用的。所以白玉蟾云:“要君亲吃云门饼,莫只垂涎说毕罗。”他对着我看,默默久之,我大为感动。
初次做到阳生,皆是后天之先天,所以然者,阳生之后,你心不能不一动,甚至起欲快之心;或至此时顿然慌忙,慌张不知所措。师曰:无论如何,只要心一动,即非先天之先天。故初次做到阳生,总期于不着色身,急至外面为贵。又曰:你只要一念不转,速即离开色身,向外心息相依,包你无事。阳倒不倒,不可去管他;色身上景象,丝毫不可着也。大忌依了数次呼吸即想,让我来看看,看阳物倒尽了没有。你要看,好,阳物又起来了。这一举干了大坏事,把所有先天霎时间变为后天浊物,元神变为识神,杂念丛生,心君大扰,元气变为浊气,元精变为阴精,以致眼泪鼻涕漏精,尽是此刻间变化而生。如此修道,最为危险。工夫不深,还不甚要紧。若工夫一深,贻害不可救药。因为初关炼精化气,只有一条阳路,纵使遗漏一二次,还无生命之虞。若至中关炼气化神时,则浑身八万四千条毛孔,皆是走阳之路。此际若着色身,那就危险了。故《阴符经》云:“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你要知有利必有害。修道亦是。
天津孟君,工夫做得很好,奈何他时时要试验,外阳举有多少时候,外阳倒又须多少时候。要后天试验做甚么事?《悟真篇》云:“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张三丰云:“电光灼处寻真种,风信来时觅本宗”。你看多少快巧。若有心去试验,即非“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之旨矣,即识神用事。所以他去年来信,我一读已知必要出病。赶紧命甄青去快信关照。岂知书还没有寄出,天津就来了出大病信了。你看他自己尚未得知,我在上海已先知道,同甄青商议作书去。如此做法,硬是要出毛病的,无有能免。所以丹书说,防危虑险。你不着臭皮囊,不去试验,有何危险之可言?所以防虑者,防其不能舍身,虑其不能忘形耳。师笑曰:老孟这次大苦,他也信服我了。做老师不容易的,非过来人,如何可以传道?
余问所谓先天之先天者,究竟如何?师曰:你做到阳生,天天做,直至做到纯熟了,即能自然。一到自然,即不要你去管他。依到虚极静笃,如有阳生,你心丝毫不动,与不觉一般,而心息到时自然合在外边定住。此即《四百字铭》所谓“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能到寂不动地步,即是先天之先天也。阳生自然阳生,我自我,与我何干?你指色身言是阳生,我指真我法身言也,不管事,就是阳生十百次,我定我的,仍如泰山之安定,丝毫不动念,即是炼己纯熟,基地坚固也。此非下死工夫耶?不将心息做到他死,万乎不能到这地步。至此方是真正纯粹先天,真正舍身忘形,真正活死人,工夫有根柢矣。
采取先天,即是杳杳冥冥恍恍惚惚之大定,混混沌沌,不知不识。阳生下手,贵在于纯熟自然,则自无走漏之理。这就是“阳关一闭,个个长生”。
自无阳生,做到有阳生。又要从有阳生,做到无阳生。直至外阳绝无举动,则命功毕矣。女子修炼,亦是如此。后天夫妻交媾,亦是两重天地,四个阴阳,亦要到杳冥恍惚地步。不过顺行,只能结凡胎。
学道与世途相异。精明者宜于世途,颇不宜修道。道贵糊涂,不识不知,混混沌沌是也。又曰:愈糊涂,见效愈速。
中夜静极而动,是身中之阳生,还是后天。入于恍惚杳冥,感天地外来之真阳而发现阳生,乃是先天。然仍是后天中之先天,非先天之先天。即刻走外边一着,是矣。
情根不易斩断,情丝不易肃清。是必利用先天一炁,慢慢把他淘汰净尽,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历久不懈,方有效验。
昔邱长春在磻溪磨炼六年,心如水晶塔子,表里莹澈。一旦妄念又起,塔子倒了,乃大哭。重加磨炼,成功得道。
炼己是重重淘汰俗情,炼到一清如水,无丝毫渣滓,对境无情,如如不动,则善矣。若动则不济事。白紫清曰:“忘形养气乃金液,对境无心是大还”。又曹文逸曰:“无心心即是道心,动静两忘为离欲”。师曰:毕竟忘字最要紧。炼气要忘形,炼性要忘情。故释氏云:“见在则凡,情忘即佛”。
学道之士,不知先天一炁之所在,从何而招摄?既不知向何处招摄,从何而得内丹哉?若向色身求之,则有类向铜人身上钻血矣。
此色壳子,释氏比之为毒树,喻之为蛇窟也。既向道关,必离此蛇窟,到外面来安神调息,重整家业乃佳。
草木之药,只可攻伐疾病,调补气血,非所以养生也。《黄庭经》曰:“独食太和阴阳气,故能不死天相既”。又曰:“何不食气太和清,故能不死入黄宁”。能服食太和一气,方能长生也。
神气相需,气消则神亦消,消尽则死矣。气壮则神亦壮,气聚则神亦聚,以结成内丹,住世延年,是极有把握事。
古人有“妄尽归源”之说,实则妄本空,能歇,则如釜底抽薪,水不鼎沸,渐返平静,即“妄尽归源”之喻也。最要能歇下来,再加定忘之功,不真何待?
大凡下手做工夫,我惟一味混沌,不可起分别作用,久久心地自清净,神自灵而智自开。若用分别心去求真,纵然求得,亦是妄也。
儒书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师曰:此即老子所谓“强行有志”也。意谓人家一日能成功,我期之以百日。人家十日能成功,我期之以千日。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