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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吁嗟乎新政策
却说光绪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皇帝降了上谕,预备立宪。看官,须知旧社会的俗话,圣天子有百灵辅助。这百灵是什么东西?便是诸天菩萨。当日皇帝降了这道上谕,值日功曹正在旁边伺侯,看见了,连忙到天上去奏知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听见了,暗想近来每每闻得说立宪立宪,但不知这立宪是什么东西?但是下界已经做了,天上岂可不做。不免召集群仙及诸佛菩萨,商议这件事。因命香案吏到各处去宣召,准明日早朝仪事。到了明日,群仙诸佛果然齐集,玉皇大帝曰:“昨日值日功曹奏报,下界人皇降下谕旨,预备立宪。朕想人间既已立宪,天上岂可向隅,所以特召卿等商量,务望各抒所见。”
文昌帝君奏曰:“不可,我们天上自有天上制度,那立宪的名目,系出在外国,岂可以用夷变夏。”
日游神曰:“不然。我每日在下界游行,听见下界人常说,什么天演淘汰,优胜劣败。果然彼优我劣,又何妨舍已从人呢?”
玉皇大帝曰:“二卿不必争执。依朕之见,立宪之法,我们尚在未知,不如派人到外国去考查考查。果然可行,我们又何妨舍短取长呢?但不如何人可去,卿等自去朝房商议,议定了冉来奏知,候朕降旨。”说罢退朝。众神遂退出凌霄宝殿,在朝房集议。
文昌帝君怒容满面曰:“什么立宪!下界人只讲得一句变法,便停了科举,遂使我的血食登时冷淡起来,此刻索性闹到天上来了。”
魁星曰:“岂但是你,便连我这枝朱笔也没用了。你不见我么,举起手,高高的提起这枝笔,永远没得点下去,好不难受!”
香案吏叹曰:“岂但你二位,还有可怜的呢。自从那年中国把台湾割归日本,日本听说是个立宪国,崇尚西法,不敬神道的,所有台澎一带的府县城隍,都没了事,犹如裁缺官儿一般,都到天上来候补,天天到我这里来钻门路。你道可怜不可怜?”
夜游神拍手道:“几个府县城隍,又算得什么。你还不知道,自从台湾归了日本之后,几十万个灶君,莫不流离失所,穷得十分可怜,跑回内地来,无可托足,往往饿急了,扒到人家灶突上窥探,等人家的灶君睡着了,却下去偷冷饭吃。内中只有三四个得着好处的,这三四个跑到上海,查一查,见金隆、宝德、密采里等几家外国饭店是没有灶君的,他们便各据一家。天天吃大菜。剩下那些穷饿的,到了无聊之极时,便设法唆人家弟兄不和。”
香案吏曰:“他唆人家弟兄不和,做什么呢?”
夜游神曰:“唆得弟兄不和了,少不得要分家,分了家,便多一只灶,他好去享现成啊!”
香案吏曰:“这未免损人利已了。但不知他们既能盘踞着外国饭店,又为什么不仍然盘踞台湾人家呢?”
夜游神曰:“岂不闻下界人言:信则有,不信则无。台湾人降了日本,受了日本人教化,全都不信了,所以他们也不能立足了。”
香案吏曰:“此话不足信,难道上海外国饭店、便信神道的么?”
夜游神曰:“这又不然。外国人虽然不信,然而所用的厨子都是中国人,他们心中时时有个灶君在里面,所以便可乘隙而入了。”
纠察星官曰:“你们不必闲谈了,奉旨所议的事议起来吧!不然,我要纠参了。”
李铁拐曰:“这是到外国的差使,第一件最要的是跑得快,总用我这个跛脚的不着。”
香案吏曰:“要跑得快的,莫如齐天大圣的筋斗云。”
孙行者曰:“那吒三太子的风火轮也不弱。”
那吒曰:“电母更快。”
电母曰:“我是女子,不便出使,我可保举雷公,他走的同我一般快。”
香案吏曰:“有了三位了,多议几位,恭候钦定吧!”
众人低头寻思,要走的快的,再没有那个。
孙行者拍手曰:“有了,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曰:“如派着我,我也愿附骥尾,去看看外国景致。只是我又想出一个人来,却是个隐者,今日也不在此处,不知他肯去不肯?”
香案吏曰:“管他肯不肯,你说了出来,玉旨派了他,怕他不去!”
戴宗曰:“御风而行的列御寇,不好么?”
众人一齐说好,于是再想不出了。香案吏就把这五个名字,开了单子,复奏上去。玉皇大帝批下玉旨,五个都派了。香案吏捧了玉旨出来,雷公埋怨戴宗曰:“你好好的引出一个列御寇来,此刻到那里去寻他呢?”
戴宗曰:“他总不出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山之中,只须求大圣去走一次。”
孙行者曰:“你胡思乱想,想出这么个人,却叫老孙去跑路。”
当下各人散值,孙行者自去寻列子不提。单说玄武上帝座下的龟蛇二将,是日也随同入朝,听得诸神议事,回去,龟谓蛇曰:我前两年私自下凡,去伏了两年文华殿大学士,深知这立宪的弊病。如果天上立了宪,我们的门包也要革除了,如何是好?”
蛇大惊曰:“我终日只知钻路子,如何懂得这个。既然如此,我们要设法阻止才好。”
龟曰:“只你我两个不济事,必要多邀两个来商量,才有把握。”
说罢,便叫所用的三小子,去请太上老君的青牛,太阳星君的金乌,太阴星君的玉兔,文昌帝君的特(文昌坐骑名),姜太公的四不象,关圣帝君的赤兔马,二郎神的哮天犬,张果老的驴,不一会都到了,龟便将立宪的弊病对众宣布,又言请各位来,商量阻止之法。
哮天犬曰:“罢了,罢了,我刚刚保送御史,满望得了缺,可以卖两折,今据龟大哥言,门包都要革除了,这卖折更不必说,没有望的了。”
驴曰:“就是我们在此空谈,也谈不出一个阻止之法,总要请出一位有势力的,方能办事。”
赤兔马曰:“我们不如各求其主。”
金乌曰:“不可。凡我们所行之事,无非是背主营私,若要求主人阻止立宪,必要说出其所以然之故,岂不是自写罪状么?”
玉兔曰:“闻得文昌帝君变不以立宪为然,还是特大哥的主人可以求得。”
蛇曰:“我平日什么路子都会钻,今日这件事却难住我了。”
四不象曰:“我想起一个人了,此人如果肯出来,必定成功。”
众问:“何人?”
四下象曰:“申公豹。”
青牛曰:“我也想着他,只是他近来到南洋去了,必要着个人去找他来。”
特曰:“这倒容易。近来废了科举,敝同事天聋、地哑两个,闲着没事。地哑不能说话,我们就请天聋走一遭。”
于是大众称善。特自回去寻着天聋,附耳大声告诉了此事,天聋满口答应,驾起云头,到南祥去寻着了申公豹,告知来意。
申公豹大怒曰:“我在这里运动革命,管他立宪不立宪,你们左右是个奴隶罢了,愁些什么?”
天聋曰:“我们何尝不努力,只是想不出法子来。”
申公豹大声曰:“我是骂你们奴隶,不是叫你们努力。我是革命党,没有工夫和你们谈这个。”
天聋曰:“你只知叫我们努力,又焉知我们不努力!”
申公豹大怒,用手一推,把天聋推出大门,顺手关了。
天聋惘惘而回。众畜生闻得此讯,不觉大失所望,复又集众会议,却只议不出一个计策来。
玉兔曰:“此刻徒然商量挠阻立宪,未免舍本逐末,不如设法阻止去外国考查立宪的五个钦差,教他去不成功,岂不是釜底抽薪之法么?”
驴曰:“如何可以阻止?除非是弄死他们。”
青牛曰:“弄死他们也容易。太上老君炼的七返火丹,人吃了要睡七日,若是碰着了,便炸裂起来。一共炼了七粒,那年看我的童子,偷吃了一粒,还剩六粒,不如弄一粒,放在他们必经之路上面,等他们踏着了,炸裂起来,岂不是一网打尽!只可惜没有东西去盛它。”
乌龟曰:“不知要多少大的东西?”
青牛曰:“此丹炸力甚大,只消一粒,足够炸死五个人。盛它的东西,倒不必大。”
乌龟曰:“我前几天生了一个龟蛋,此时已经抱出小龟,剩下那蛋壳没用,不如拿去盛丹。”
青牛喜曰:“盛的东西也有了,只是谁人夫拿呢?”
于是大众议定,玉兔善于脱身,叫玉兔去,玉兔义不容辞,也答应了。
不说众畜生预备行事,且说孙行者请到了列御寇,会齐了五位钦差,商量动身。
列御寇曰:“不可造次。我闻得外国人与我们语言文字都不同,必要请一位通事,方得便当。不知可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