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殊篇
无痕谷
我叫萧玉殊,只因父亲深爱着母亲萧玉,所以,父亲唤我萧玉殊。
自此,我便成了萧玉殊。
父亲,二十五时便铸就了一个武林神话,他是神人无名。
而母亲只是一个没落了的世家小姐,她嫁给父亲时年仅二十有二,足足比父亲小了二十四岁。
所以,当我十四岁以后,便时常唤父亲为老头子。
然,父亲从未恼过。
我知道,父亲极其疼我,因为,我的出生是由母亲用她的余生换来的。
我出生时,其实是难产。母亲拼了半条命才把我生了下来,却患上了气虚血亏之症,只陪了我和父亲十年不到。
从小到大,我从未出过谷。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一直都没能破了父亲在出口摆下的上古残阵。
我十七岁那年,父亲的身体出现了衰落之势,我开始感到不安,也不再执着于破阵出谷。
那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我躺在自己搭建的竹台上望着父亲在半空凿着石壁,他想把母亲的骨灰移葬在那里,因为,母亲说过,她想离着夜空更近些。
这些年来,父亲一直是把母亲安置在竹屋后那断壁上的,我知道,父亲只是不想离母亲太远,如今……
父亲忙活了个把时辰,后背已然湿透,神人,毕竟也还是一个凡人。
我正眯着眼暗自感叹时,一个白影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正对着父亲落下来,父亲条件反射般地运气接住了那个白影,略显吃力的缓缓落地。
我猛地跳下竹台,纵身来到父亲跟前。
那个白影是一个女子,脸色苍白,却依旧如同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吹弹可破的玉色肌肤,微微轻颤的长睫毛很是密集,高挺秀气的鼻子亦很可爱,配上那微微发白的玉唇,依旧显得完美无瑕。一袭银色的锦缎长裙,衬着一头如同墨玉般的秀发披散在身前身后,虽然浑身毫无一件饰品,却还是难免令人惊艳。
她很漂亮,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除母亲以外的女子!
但我莫名就是坚信,她将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美的女子!
很是没有根据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轻微的自嘲。
父亲极迅速的将她放到了我的房间,没办法,这里统共就三间房,我和父亲各一间,还有一间就是厨房兼饭厅。
父亲时决不允许除母亲以外的女子进入他的房间的,眼下,自然只能占了我的屋子。
她的伤很重,不但断了一根锁骨,还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更别说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当年,父亲为了给母亲调理身子,整整花了三年在医理这一领域,虽然,最后仍是未能阻止母亲的故去,却是让母亲多活了五年。
若不是遇到了父亲,她可能很早就活不成了,真的是很早……
直到她昏睡了三日之后,才终于有了丝丝转醒的迹象。
那三日,我不顾父亲复杂的目光,始终陪在她的身侧,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理解,却坚持这么做了。
父亲最终只是哀叹了一声,却也由着我去了。
然而,我却不知,那时父亲的这一声无奈的哀叹竟是包含了那样的一股子悲哀……
三日下来,我真的很累、很累,可是,我还是忍着不去休息,只因她没有醒来。
我时刻注视着她的情况,后来的日子里,我居然很是庆幸,自己曾拥有过那样的一次机会,可以这般安静且近距离地看她。
突然,我看到了她那如柳叶般的细眉微微皱了皱,紧接着,双眼睁开了,刚开始是没有焦距的,一下却已经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
瞬间,她的嘴角若有若无的挂上一丝笑意,她吃力的抬起了右手,缓缓向我移过来。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抓住了她有些发抖的手。
就在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居然真的是笑了,很开兴地笑了……然而,下一刹那,我的心里却莫名地只剩下了苦涩。
“阿倦、阿倦……”
伴随着那丝丝微弱且暗哑的声音,我不知到自己这三日来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由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可笑的是,我和她原本就不认识不是吗?不禁暗讽,本来就是自己自作多情,这又怪得了谁呢?
自作多情?……原来,我已然喜欢上了她,一个我第一次见到的女子,最为离谱的是,自己喜欢上的还是个连一眼都未曾见过我的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阿倦,我不会……不会再放开你了,……你、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阿倦么……我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在心中思索着什么,本能的就是那样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一直到她累了,倦了,再一次睡了过去……跟着,我自己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心,真的是没来由的很累很累!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当我下意识地想去拽住她时,却意外地抓了空,还在混沌中的我,心里不禁紧张而害怕,所有的瞌睡虫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我不安的目光的搜索下,终于确定,她还在……就在小竹窗边,白色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悬在她瘦弱的身子上,异常的能让人心疼……或许,就是这份心疼叫他永远也没办法再将她放下了!
“姑娘……”我叫得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她就那么消失了。
她应该是听到了我轻如蚊蚁的喏喏,缓缓转过身来,就那么细致的看着我,“阿倦……”
我不觉愣住了,“姑娘,我叫玉殊,萧玉殊。”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想再从她的口中听到那个让人莫名难受的名字。虽然,她的声音真的是那么好听,好似泉水的泠泠声。
她终是默然了。
很久,她又背对住了我,“是啊!你怎么可能是他呢……”
那声音中突兀地充斥着满满的哀痛,那一刻,我蓦地觉得,只要她不再那么痛,就算让我成为那个‘阿倦’又有何不可?虽说那是我未曾见过面的‘情敌’,应该就是老头子口中所谓的情敌吧!
但能够这般亲近的呆在她的身边是我梦寐以求的,它是那样美好,那样让我的心毫无拒绝的能力。即使赋予的一切都只是昧惑心灵的假象,我也不会介意。只希望永远地,就这样,就算是一场美梦。我宁愿将真正的自己隐藏在看不见的屏障后!可止不住地,有时候仍会满脸寂寞,轻轻咬着嘴唇。我异常清楚的感受到,找不到出口的思绪在低诉:无论何时我都愿将你守侯!简单的,只是期望也能为我展现你的笑容,在内心深处留下只属于你和我的回忆。不思量间,锁在心里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还记得,那个明媚的清晨,她浅浅的笑着,对我说道,她叫离人,殇离人。
很悲伤的一个名字。
我没有问她是怎么受的伤,也没有问她为何会从断崖上掉下来。
或许,是我下意识的不敢问吧!我,萧玉殊,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胆小了?
只是,从此,她便有了一个只属于我、我一个人的名字,小离、小离儿。
然后,我开始变得不再像我自己,老头子在一旁总是欲言又止的打量着我,虽然,每次他都以无奈地叹息而告终,却日日‘乐此不疲’。
为了能让小离儿在这里过得更舒服,我不顾老头子的反对,开始一点一点休整我们的小竹屋。然后,她有了自己的房间、书屋以及一间简陋的小厨房。
我的小离儿依旧还是那般淡然的浅浅笑着,说谢谢。
我心疼的抬手想要拂去那种清冷,只一瞬,却还是被她下意识地挡开了。
在她的抗拒下,我知道,我的的表情一定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因为,我看到了我的小离儿那迷茫的眼眸中倒映的自己,那张脸上刻着的,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无奈……
那一刻,我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我不禁开始怀疑,这样走近她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她,看着,就是让我无止境的心疼,不能自抑地就想靠近她。
外表坚强的人实是十分柔弱的,她是为了掩盖自身的软弱,才变成一只刺猬。对,就是一只刺猬,一只周身长满了坚硬、锋锐的刺的刺猬,任谁也接近不得!她就是这样的。所以,对于我的接近,我的小离儿总是感到无法适从。
即使,我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可是,我却早已没有了退路。
那一夜,老头子提了两坛子味道甘醇的梨花白,陪着我在娘亲的墓前大口大口畅饮起来。
喝的微醺,老头子忽然眯着眼看着娘亲的墓,幽幽道,“小殊,你说你娘是不是在恨着我?”
我惊乍,“娘怎么会恨着你?老头子你莫不是已经醉了吧!”
“呵呵!我倒是想醉来着。”老头子又牛饮了一口,“若不是我救了你娘一命,她一定不会嫁给我吧。”
我不懂,老头子是想救娘亲一命的,不过,最后不是没救成么?
“儿子,你说你爹我是不是很傻?以为只要再救你娘一命,她就说不定不会再想要离开我了!”老头子突然捂住了双眼,声音涩涩,“我当真是傻!”
这是我第一次听老头子说起,不禁有些傻住,“娘她……不爱你么?”
老头子猛地抬头,双眼有些微红,“或许吧!我不知道。”顿了顿,继而道,“就算爱,也比不过他们吧!她明明是那么心心念念着那对父子。”
我突然间炸毛了,什么意思?他们?那对父子?
老头子貌似是突然打开的话匣子,不给我丝毫拒绝的机会,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儿子,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你还有一个哥哥!”
“哥哥……老头子,你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我不想相信。
老头子并不在意我的焦躁,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你哥哥应该有二十一了吧!叫什么来着?倦儿……小倦?对了,叫离倦,秦离倦。”
那一刻起,秦离倦这三个字便深深地刻入了我的骨髓。‘倦’,又是‘倦’,我想,我和这个倦字真是有着数不清的因缘,却不知道,此‘倦’便是那个‘倦’……
“你娘一直都想回去看看他们,可惜,我不敢,我怕她出去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赌不起。所以,她渐渐没了往日的光彩,我竭尽所能也只是多挽留了那么几年。她走了以后,我想,在这么高的地方她是不是就会安心一些,也许,她还可以望到她一直想去却再也去不了的地方……”
原来,这才是老头子把娘亲移葬到断壁上的缘由。
“爹一早就看出来了,你很喜欢那个丫头,或许已经深入心尖,可是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虽然我是你爹……”
“不,不会的,我……我会做到的!”突然,我愈发躁动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或许,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
忽而,老头子似有所悟的一笑,“难道,你舍得让那个丫头变成第二个你娘吗?……或许,爹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我忽然就僵住了,“不会的、不会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儿子,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名字,小殊、公冶小殊。”
蓦地,我的世界慢慢龟裂,最终轰然倒塌……
这是我和老头子最后一次的促膝长谈,不久,年关将至,他早就被掏空了的身子没有再撑下去。我把老头子葬在了娘亲的旁边。那个时候,我无比庆幸,我的身边还有一个小离儿,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着我。
原本我还期望着老头子能陪我走完二十岁的生辰,可惜,我终究没有那个福气。就像当年,娘亲没能为我庆祝我一十一岁的生辰。
二十岁的生辰,很冷,外头大雪纷飞,幸好,老头子早有先见之明,存了不少食物,足够我们过冬的了。早饭,是小离儿做的一锅面条,很丰盛,用乌鸡炖的汤做了浇头,又在里面加了鸡蛋、菌菇、卷心菜,当然还有鸡丁……
小离儿说,这是寿面,吃了就会长命百岁。吃面要一口吞,不能咬断了,于是我狼吐虎咽的整整吃了三海碗。我没有和她说,这是我第一次吃寿面,从来,我的生辰都是娘亲做的一碗糖水煮蛋和父亲整的并不美味的一顿全肉宴。但我知道,那都是他们的心意。往后,能有的或许也就是这一锅寿面了。
小离儿还说,虽然只是我的生辰,但她也不能忘了给自己加餐,所以,我额外又得了一顿别开生面的晚膳。小离儿拿了一个大大的砂锅加了热水,然后连同炉子一起挪到了餐桌旁,桌上放了很多的食材,猪牛羊肉都有,鸡蛋面条也有,还有各式蔬菜菌菇。小离儿先将咸菜和菌菇翻了下去,又放了两羊骨,炖了许久,才开始往里放其他东西,中途,还不忘支使我去温酒、盛米饭,完了就开始喊开吃,一会下来,便吃的热火朝天,我不停地说着我的娘亲萧玉,还有,老头子……一个时辰之后,我只觉得汗流浃背,只是,我不知道,我脸上的淌下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大雪纷飞的日子也可以那么温暖。后来,我想,大概我终其一生也不会再经历这样温暖的冬日了!
我想,我们要是就那样,永远留在这个地方那该多好!然,老头子的那句,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你的娘亲吗?总是不定时的在我脑中响起。我突然好恨,那几年娘亲的无奈、悲伤、思念……为什么我要记得那么清楚?
我开始变得嬉笑玩乐,我想,这样我就会慢慢忘记一切了吧!可是,老天爷终究是残忍的,我没有忘,却在小离儿的眼中看不到那种迷茫了,我想,她现在应该能把我和那个阿倦分的再清楚不过了吧!这到底是我的幸呢,还是我的悲?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会带着我的小离儿出去的,但是,她永远都是我的小离儿。然后我开始花了大量的时间来研究老头子留下的手札。我一直都知道,那里头有着破阵的法子。
然而,可笑的是,一直到最后,原来,之于我的小离儿,我从来就没有走近过你!
不自觉的,我最近腻在小离儿身旁的时候愈发多起来,我的小离儿似乎也察觉到了,我想小离儿肯定以为我又抽风了,不过,只要她不赶我,怎么想都无所谓。
而我也发现了,只要在她快暴走的时候,对着她打打诨、撒个娇,小离儿保管没辙,说不准还会顺手缕缕毛。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到底,你是捡了我的救命恩人了,还是我捡到了一只爱撒泼的小宠物?”
“小离儿你说了算!”
对于小离儿的疑惑,其实我也没整明白,反正,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亲近了。
小离儿最终还是妥协了,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但是,我却敏感的知道,我的小离儿八成把我归类成了她捡到的某样东西了。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终于还是破解了老头子留下的阵法,可是,我却犹豫了,真的就要出去了吗?
离人小筑殇离人,散播了这么久,想来应该很有名了吧!
然而,离开了这里的殇离人,将还是我的小离儿吗?
我脑中不禁闪过了手札中记栽的一种闻香追人的方法,老头子说过那是公冶家的秘法。或许,我应该试一试的。
为此,我推迟了出去的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我发现我的小离儿越来越喜欢发呆了,她肯定是收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了吧?会不会是那个阿倦的?我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却不敢去问她。
终于,在小离儿有些躁动的时候,我研制出了那种神奇的香料。
最终,我们还是出来了!
但,如果我知道,我的小离儿原本的名字是叫凤如许的话,我想,就算她会变成第二个我娘,我也不会让她出来。
可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也没有多余的后悔药!
阿倦、秦离倦,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才把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当我知道那个狐狸般狡黠的沉稳男人唤秦离侥时,我便知道我完了!
而事实上,在这之前,一切的一切便不再是我能所掌控的了。
公冶家的人极为迅速的找到了我,原来,公冶,就是北胡的士族公冶。那一刻,我疯狂了!为什么我会是公冶家的公冶小殊?单纯的只是萧玉殊不行吗?于是我开始疯魔了似的隐藏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而秦离倦差不多成为了压死萧玉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出乎意料,第一个知道我公冶小殊的身份的竟然是那个最不起眼的方家大小姐,方文锦。虽然,不是她自己发现的,却也够让我意外。
那日,小离儿,就是现在的凤如许,只是我固执的唤她小离儿,同秦离侥去了那个男人的府第,我不想见那个人。我怕会在那个府第、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秦离倦,我,真的不愿意。所以,我逃了,在那僻静的小铺子里一个劲的灌自己喝那烧刀子,却怎么也不见醉意。
方大小姐乘坐的绣轿刚好从那经过,据说是为了抄近路回方家。
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方大小姐有一个眼尖的丫头芯儿,“小姐!奴婢好像瞧见倦世子了!”小丫头很是惊慌。
“什么?倦大哥!”方大小姐急忙让轿夫落轿,不顾侍卫的阻拦直冲了过去。
那时本就接近黄昏,背光的小铺子里便更显昏暗,根本就瞧不清正脸。方大小姐扑过来的时候,我居然被撞了个趔趄,“啪——”手里的木碗掉在了脚边。
“倦大哥!”
我瞬间僵住,小离儿初见他时,唤的也是秦离倦。
“倦大哥?我们真有那么像吗?”
方文锦愣了,“你不是……你,你不会是那个萧玉殊吧!”
“你知道我?”
“嗯,华表姐说,最近和如儿表姐一起回来的男子和倦大哥很相像。”方文锦很是实诚的回道。
我不禁觉得好笑,“难为我们两兄弟不是一个父亲,却还能这般相像。”
方文锦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兄弟?你究竟是谁……跟着如儿表姐到底有何企图?”
“企图?我到真希望我有企图!可是,就那么一个小小的企图都是奢望!”我想我当时是失去理智了,本能的提起坛子猛喝,“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萧玉的儿子萧玉殊,也是公冶神天的儿子公冶小殊!你满意了么?满意了么?”
而方文锦只是被公冶神天四个字给打击到了,“公冶……神天?北胡公冶陌的叔祖!!”怎么会?“如儿表姐他们知道吗?”
“什么?”我想,那时我是真的疯了,“我是景南王世子的同母兄弟?还是,我是公冶小殊?”
方文锦捂住了樱桃小口,“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和公冶陌有关联?你要让如儿表姐怎么接受?”
我听着耳边的尖锐,不觉清醒了不少,但是听清楚了内容,心猛地揪紧,“怎么?你想告诉她吗?你不怕她再受伤吗?”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威胁她,还是在警告自己。
“我……我不知道!”方文锦有些崩溃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猛地逼近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语气甚是阴沉。
不等她反应过来,我便丢下酒钱匆匆往凤府而去,这个时候,我发了疯似的想要见到我的小离儿。
只是,当我踏进凤府的大门时,发现众人俱是一副慌乱的样子,我随手抓了一个,才知道,我的小离儿被绑走了……
文锦篇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就这样放他走了!本来,我是很纠结要不要告诉大家那个消息的,只是,老天爷没有给我那个机会,那个情境之下,我根本就什么也说不了!
他居然死了!那个从小到大都无所不能的倦大哥就这样没了,我根本无法接受,身体不受控制的便倒了下去。
那一刻,我以为,我的伤、我的痛并不会比如儿表姐少,只是根本没人知道罢了。从小,我便与离侥哥有了婚约,我出现在秦府再正常不过了,每一回,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去找我的未婚夫婿的,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只是想多看一眼那个温柔而懂事的身影而已。
可是,我从来都知道,他是如儿表姐内定的夫婿,整个苏丹城,乃至上京的人都是知道的。同样,我也没有奢望过。但只要能让我偶偶见到一面,也便知足了。
然而,当我看到那样无声无息的如儿表姐时,才突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思根本就算不上爱。如儿表姐表现出来的那种哀恸,是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的,万丈深渊般的绝望。而我,痛过、哭过,便只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突兀地让我想到了萧玉殊,不,是公冶小殊。
耳边那极致的苦痛气息好像依旧在回绕着,经久不散。同样的绝望,却让我感到了更加窒息的感觉,好似活着就是一种刑罚,不死不休!
蓦地,我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被感情愚弄了的傻子,竟然会错误的将崇拜大哥哥般的情谊当成了自己求之不得的爱情。
我突然有些羡慕如儿表姐,究竟是怎样的福果,才可以遇到那样的两兄弟。瞬间,有一份执念慢慢的在我心中扎根萌芽,或许,我也可以去追寻自己所想要拥有的……
焦急的等了三日,他终于回来了,如同一个没事人般腻在如儿表姐的身旁。他就那么笃定我什么也不会说!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公冶小殊,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如往常,我准备去如儿表姐的园子,虽然,事情过去了几天,但是,华表姐他们依旧无法放心,我也是。
如儿表姐太喜欢逞强,不管是当年姨夫被杀,还是倦大哥的不告而别,她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如今,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也就是陪着她吧。
只是,今儿因着起早了,倒是来早了,不过,看这时辰,如儿表姐应该是在用早膳。我免了侍卫的通传,便独自进去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这个声音很熟,略带沙哑,是云洛大哥。
“嗯。既然你都查到了,就告诉我吧。”如儿表姐一贯平淡的声音却显得有些迟疑。
“好吧。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听到这里,我一惊,另一个名字,不知为什么,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公冶小殊。我犹豫着,现在,我该怎么办?只是,还没等我想清楚,就被云洛大哥发现了。
“谁在外面?”
我敛了敛神色,才悠悠推开了门,“是我,表姐,你和云洛大哥谈什么呢?这么机警。”
如儿表姐看了看我,“没什么。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饭了没?”
我故作无意的笑着,“今儿起早了,索性没什么事,就赶着过来要好吃的来了。只没曾想云洛大哥比我来得还要早。”
云洛大哥蹙了蹙眉,没吭声,只自顾着喝着桌上的八宝桂圆粥。如儿表姐淡淡一笑,“刚吃着呢,一起吧,今儿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宛月不在,如儿表姐就亲自动手替我夹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马蹄糕。
我知道,如儿表姐有些事不想我知道,我也知趣的草草吃了些,便告辞出了去。
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公冶小殊提个醒。
可惜,我还是去晚了。
原来,在我离开了琉园之后,他也去了,只是无巧不成书。我听了个开头,公冶小殊他却听到了个结尾。
只是不论是萧玉殊,还是公冶小殊,在听到那段对话后也只是偷偷的逃走了。
“两年了……”公冶小殊无意识的诉说着,“无论我怎么做,她还是把我排除在外,说来就来,想不要就不要了,总是那么突然……小离儿,我说过,你的身边始终都会有我。即使是被利用也可以,最起码我的存在是被认可的!哪怕只是那个人的代替品也无所谓……我是萧玉殊啊,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你这么做值得吗?”我不觉心中苦涩。
“没有值不值得。”他不是神,会痛,会伤心,也会懦弱!
“希望你能偶尔放过自己!”我不知,瞬间心生的悲伤究竟是为何?
“我想过放下的,只是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偏偏,我和她之间还要夹杂那么多的恩怨。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小殊不懂,真的不懂。
“……小殊,你……”我惊讶地看着小殊脸颊上划过一行泪,泪痕浅浅的……
“可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就算有个秦离倦又怎么样?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就算要我去杀了公冶陌都行,可是,我知道,她不需要……”
我沉默无语,只是不受控制地上前轻轻拥住了他,“那你就去找她,不要放手啊。”
小殊带着几许疑惑……
“去找她,把她留住!”但,也许会让你彻底绝望!我心中却是那么得烦乱。
“把她留住么……”
往后的几天,我讶然发现,如儿表姐并没有将小殊的身份说出来,依旧容许他的笑闹打诨,只是出神蹙眉的次数多了一些,两人好似说好了般,都是一副不知道对方已然知晓了的模样。
这不是很好吗?我应该是替小殊感到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我反而愈加烦闷郁郁。
于是我渐渐减少了去琉园的次数,却控制不住的多次流连在那个曾经错认的小铺前。
直到再次见到他。
那晚,他已然喝多了。
我却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撇下芯儿疾步走入了小铺,在他边上坐下。
“方、方大小姐!”小殊定了好久,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真巧。”
我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道,“你和如儿表姐相处的不好吗?”
小殊晃了晃脑袋,“怎么不好?好得很呢!呵呵……”说着,又是一番呢喃,“她总是如此,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以为我看不出吗?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吗?我就那么好打发……”
“如儿表姐要把你赶走吗?”事实上,我并未发觉如儿表姐做了什么决定。
“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进入过她的心里,现在……”小殊整个人趴在了木桌上,“已经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
我惊得想上去扶住他,却是没能拉住,“小殊、小殊!”
最终,我给了铺子老板两锭银子,老板很是高兴的将自家屋子让了出来,虽然简朴极了,却胜在干净,也很方便,就在铺子后面。
看着躺在床板上的公冶小殊,我很是不放心就那么回方府,看了看一旁一脸纠结的芯儿,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叹,“芯儿,你回去吧。”
“小姐,你要留下来?”芯儿显得极为惊讶。
也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家小姐怎可如此离经叛道,任性妄为。可是,我却不舍得,如若放弃了这次机会,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这般任性的机会了。“没事的,我只是不放心萧公子罢了,要是他出了事如儿表姐定是不好过的。”
芯儿一脸为难,“可是小姐,那也无需你……”
“无碍,你回去就说我今晚留在凤府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我柔声说着,语气却是极为坚定,“就这么决定了。你赶紧走吧,太晚了,路上也不太平。”
芯儿无奈,终是一步一回头的回府去了。
我不慌不忙地找来了清水,用自己的锦帕沾湿了替他净手洗面,又抚了抚被角,便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侧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竟是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侧卧在床侧,全身有些酸痛,猛地想起小殊,蓦地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而小殊却是正站在门口瞧着我。
“醒了!昨晚多谢你了。”小殊微微垂着双眸,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我赶忙下了床,将外袍拿在手上,有些不知所措,“你不用客气,毕竟你醉成那般,我也不好不管。”
他闻言缓步上前,从我手中取走衣袍,“谢谢,不过下次再遇到这般情况,你大可不必管我。”
说完便转身欲走,我急忙拉住了他那白色衬衣的袖沿。
“有事?”他好看的眉宇蹙起。
“我不会不管你的。”话落,我也不等他反应便率先跑了出去,亦未同老板招呼便一路往方府而去。幸而天才刚刚破晓,路上不曾见到一二人影。
接而几天,我都未曾再见他或是去凤府。却不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当见到一脸意味不明地盯着我瞧的文宗时,我便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了。
那日晚间,小殊便从凤府搬到了客栈小住。
最后的最后,小殊还是失望了,“在我看到小离儿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什么都是无用的,公冶小殊就是公冶小殊,哪怕他装作她不知道!只是,心还是不肯枯竭,仍旧残喘着……就算再见一面,也只是来做一场告别仪式罢了!也许真的像秦离倦一般离开才是解脱。”
我却毅然决定尾随,不要问我为什么,只是想要追寻着这个迷蒙的身影!不论是萧玉殊,还是公冶小殊。
“其实,作为公冶小殊的我早就明白,必须给自己戴上两张面具,一张伪善、一张真恶,就像利用自己的无辜……”
事实上,我什么都懂,但是懂并不代表就要付诸行动。就如同公冶小殊,明知道如儿表姐有时不过是在利用他,却也一样,假装什么都不了解。
伪装,犹如千面面具,保护着自己,伤害着身边的人。然,到了哪一天连伪装都免去了,那还能如此应付自如么?
再见了,萧玉殊!也惜别了,萧玉殊的小离儿,公冶小殊的凤如许!
第14节锦殊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