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屋
如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的景南王府,只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被关押进了一间小平房,很旧很简陋,但好在还算干净。
他们只是反绑了如许的双臂,在屋里四处走了走,如许也知道了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放心的把她一个人丢在里面了。屋里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条长板凳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喝水的碗也见不到一个。而从高高的木栏小窗口望出去,根本就是在荒郊野外,透过木门的缝隙可以明白外头起码应该有两个人守着。
虽然,当时她支开了离侥独自呆着,但是,大家应该很快发现她不见了吧!
如许正发着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抬头看着,如许不得不佩服自己,还真是所料不差啊。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见我了。”如许无声叹息。
卫少倾挥手让两个手下退了出去,门再次‘吱呀’着合上,他才细细看了看如许。
“表妹回来有几日了,我现在才来看你,已是晚了许久。”
如许清冷一笑,上前,目光瞥了眼肩上的绳索,“许久不见,表哥是否太过激动了些。”
卫少倾倒是不甚在意,自然地走到了如许身后替她解开了束缚。
如许松了松双臂,这才在卫少倾玩味的目光中坐到了木桌前,卫少倾几不可许的随同坐了下来。
两人时隔两年再一次这般以谈判的模式相对而坐。
“自懂事起,我们两兄妹好像就未曾有过一次是平心静气的同桌而席。”卫少倾等了稍许仍不见如许开口,只得先打开话匣子。
此刻,面对卫少倾,如许是花了很大的气力来控制自己的,不提以前的交锋,单就阿倦那一笔,她便忍耐不住想亲手了结了他。
“不然吧,我可是次次都和气作陪的呢。”今次列外,如许在心中补了一句。
卫少倾不以为然,“是吗?看来是表哥我误会了。不过,今儿可能要委屈表妹了。”
如许急不可见的撇了撇嘴角,“是么?”
“这地儿荒凉的很,也算隐蔽,表妹大可安心的住着。”
如许沉了沉眼眸,这回,她是不是给好好谢谢萧玉殊?
而且,从上次见面后,如许也意识到了这卫少倾没那么简单。除了卫家、暗玉山庄、林宝嫱,这人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倚仗。
何况,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小节,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过像卫少倾这样的人能放得下身段,到底还是能耐的。
再者,吃过一次亏的如许当然也不会小看了他,可要是人能小看了她,倒是个划算的生意。
继而,卫少倾懒洋洋地说,“我已经让人去与侥少他们商讨去了,如果交易失败,那就只能委屈表妹做一辈子的人质了。”
“哦?什么样的交易?”如许问,心中暗道,果然。
“我要什么,表妹还能不知道吗?”卫少倾反问。
“凤家。”如许顿了顿,又道,“除了你,凤家还有谁?”
卫少倾的眼神在如许脸上扫了一扫,笑道:“表妹永远都是这么聪明。”
“我们要的东西怎么就差那么多呢。”如许不无感叹的说道。
卫少倾幽幽道,“如儿表妹,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我这边不想把事情闹大,想来你那些朋友也不想。毕竟,对他们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考虑。”
如许不再言语。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屋里点起了一盏油灯,卫少倾便在一旁陪着。
大半个时辰,看着始终自在的如许,卫少倾不由得想到了儿时秦离倦说过,许许总有叫人看不透的能耐……只是这话他从未当真过。
在卫少倾的记忆里,这个表妹从小都未曾主动表现出过人之处,极善中庸之道,若不是出了那等事,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像最初,卫少倾从未把她当成对手过,然而她那逐渐表现出来的万千城府却让他不得不采取行动,原本以为秦离倦的消失足以打垮这个少女,不曾想却让她加倍狠绝,最后还功归一篑。
两年前,好不容易让她消失了,结果……
卫少倾蓦地觉得这个表妹定然不会这么乖乖的任他摆布,难不成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正这么想着,耳边却乍然响起了如许那惯常的清冷声音。
“林宝嫱是表哥主动招揽的吧?”
卫少倾难得愣了愣神,“是,她本也有意拉拢帮手,我便顺了她的意。”
如许抬头望向那木栏小窗口,似是无意地道,“还有那个老不死,被我下了药还这么不消停,真当我是放那当摆设的不成?”
那个一闪而过的白影,如许记得很清楚,是萧玉殊的那只宠物鸽儿。
卫少倾蹙眉,“大舅只是想分一杯羹安享晚年而已!谁让表妹那么狠,居然让侥少给他喂了千石散呢。那可是个烧钱又要命的东西!”
“是啊!我当初还是心慈手软了些,就算不千刀万剐,也该一刀了结了才是。表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如许不觉间又往门口挪了两步。
“果然是表妹,一下就能找到整治人的好法子。总能抓住我们的痛处,死又死不得,活着又受罪。”卫少倾不自觉苦笑了一下,“当然,终究还是得一死,也就是痛快不痛快的问题罢了。”
如许已经移到了最好的位置,双眸愈来愈暗沉,“表哥既然这么了解,就该懂得有些人是动不得的。”
卫少倾太阳穴突地一跳,“表妹知道了?是林宝嫱那个老女人招的吧。”
如许阴沉的盯着卫少倾,“找的哪路人?”
“呃——”卫少倾泄气了般长叹了一声,“黑煞楼。”
“果然。”
如许说着,猛然拉开木门,急急往外退。
卫少倾一惊,急忙飞身掠向如许,甩手一把短刀射向如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堪堪击中短刀,如许还是被划了一道在左臂。
当下,卫少倾便知事情不好了,刚想抽身已然迟了。
只见一个邪俊的美男子立在了他的跟前,后头又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卫少倾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秦离侥。
而跟前的自然就是萧玉殊了。
看着这两人,卫少倾便知道他安排在周围的人都死了,目光不禁掠向在另一边捂着胳膊的如许。
秦离侥一眼便发现如许受了伤,担忧的同时,又嗔怪地瞥了一眼萧玉殊,而萧玉殊则是有些郁闷的回瞪了一眼。
而卫少倾便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扑向如许,一下就挟制住没有一点功夫底子的如许。
“放我离开!不然,我就先杀了她!”卫少倾的声音掷地有声,同时又覆在如许的耳畔道,“凤如许果然是凤如许。”
秦离侥阴沉了脸,“卫少倾!你敢动如儿试试!”
萧玉殊也是心头一紧,而且他看到如许的手臂还在流血。
“只要你们不乱来,我自然不会突然两手发抖。”卫少倾无耻的回道。
秦离侥和萧玉殊互相看了看,均颔了颔首。
“只要你不伤害如儿,怎样都行!”
“没错,只要小离儿没事,我就放你走。”
卫少倾双眸闪了闪,“好,只要我安全了自然就会放了我伶俐的表妹。”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萧玉殊直直吼道。
而秦离侥也是阴沉到不能再阴沉了,“卫少倾,别忘了你的一双儿女还未满周岁!”
卫少倾闻言咬了咬牙,确实,他现在并非孑然一身,蓦地有些暗恨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好!那便告辞了。”
卫少倾刚想离开,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卫公子且慢。”
闻声,几人不禁愣了愣。
秦离侥回过头,看到来的人果然是他,云洛。
“云洛?你那边了结了?”秦离侥虽是这样问着,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云洛只应了一声,便直直盯着抓着如许的卫少倾,面无表情的道,“卫公子,小如是我云洛的妹妹,理当为她顶灾挡难。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放小如随侥少离开,由我来替她给你做这个人质如何?”
“不行!”在众人还未反应,如许便大声喝了出来。
云洛身后站着萧玉殊,他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如许和云洛,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自从出来后,这个女人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男子,那些个醋他用灌的也来不及……
云洛给了如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对卫少倾道,“卫公子今日不过是想安然离开罢了,我不会反抗,愿意陪你走上一遭,小如只是个弱女子,你带着她反而跑不快,也走不了太远,不如换我,多省事?”
云洛转过头,坚定地盯着秦离侥,“换回小如,你就放卫公子一马。”眼光中无疑带着警告。
秦离侥心中一动,说实话,凭借云洛的身手要安全回来绝不是问题。
“等一下!”对面传来卫少倾的冷笑,“云洛公子会不会太小看自己了?我并没有答应用一个有些身手的壮年来换一个比较好控制的弱女子。”
这个云洛卫少倾早是如雷贯耳,只不过由于他甚少露面,卫少倾也不曾与他有过直接的接触,但也知道这人是如许的左臂右膀,重要性不言而喻。
云洛把目光移到卫少倾的脸上,语气非常平淡,“卫公子确定小如是一般的弱女子,比较好控制?”
卫少倾闻言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如许的狡诈狠戾,更甚至保不准她会选择鱼死网破。
“卫公子若是不放心,大可先封了我的经脉,两个时辰足够了。”
秦离侥自然是更关心如许的安危,当下接口道,“你若带着如儿逃跑,我发誓:不抓到你卫少倾,我秦离侥便不死不休!”
卫少倾思量了片刻,撇撇嘴,道:“随便你们。”
云洛当下便自动封住了经脉,上前。
卫少倾一手抓着如许,一手试了试云洛的脉,忽然,身形猛地疾动,将如许向离侥丢过去,随即拽着云洛猛退。
秦离侥小心翼翼地接住受了伤的如许,交到萧玉殊的手里,转瞬使出一掌向卫少倾拍去,卫少倾轻笑一声,身形不掇,一脚将地上不知是哪个死人留下的长刀踢向秦离侥。
如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死盯着秦离侥和云洛,手下用力推着萧玉殊想让他上去帮忙。
萧玉殊无语,暗忖,这小妮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迟钝的可以,那秦离侥明显是个高手。
不等萧玉殊上去,秦离侥便脚下划了几步,避过长刀,只是卫少倾已经拖着云洛退出两丈有余。
“其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何身份?”卫少倾在云洛耳边十分平静地说着,面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抓你做人质果然更能牵制住表妹。”
卫少倾转向如许,眼光冰冷,“一个时辰。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有什么异动,我便杀了他!”
………………………
夜色更沉,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四周像死水一般沉寂。
卫少倾用右手抓着云洛,把左手从他喉间放下,轻轻搭在他肩上。云洛能感觉到卫少倾在她背后贴得很近,一路下来足够卫少倾细细观察着身边这个自愿作为人质的男子。
说实话,云洛本身生的很秀气,只是被他师父从小折腾来倒腾去的,才有了如今的这幅体魄,活生生就是一个标准的玉面大侠。
现在,该换的人换下来了,该走的人都走了,一切安静下来。或许别人会讶异,但是云洛在那么做的时候并没有考虑什么,他只知道要让如许平安,为此,他再一次抛开了自己,也暂时放下了翩然。
但云洛也并非是那种莽汉,从小长辈的教导以及生活的磨砺,早早就学会了冷静分析形势并找出最恰当的适应方式。
“我很好奇”卫少倾在云洛身后兴致很浓地问道,“若是我后悔了,你会心甘情愿被我杀死么?”
“我相信卫公子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的。”云洛依旧淡然的应声道。
“真是令人厌恶的口气!”卫少倾冷哼,“别学你家主子说话。”
“主子?”云洛疑惑了,“小如吗?我是她哥哥,说话口气当然会有些相像。”
卫少倾皱眉,什么意思?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凤家还有你这么一个孙子?”
云洛也皱起了眉,“我只是小如的哥哥,跟凤家要有什么关系。”
云洛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耿直啊,卫少倾差点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给呛死。
“桀桀!你居然不把凤家放在眼里?”卫少倾下意识的不相信。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
卫少倾撇撇嘴,“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钱财,不追逐权势的人么?”
“难道卫公子不知道那些不过是虚幻而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虚的?”卫少倾笑起来,“说的真好听!你根本也在这名利欲海里拼命不是。”
“如果卫公子一定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云洛回答。
卫少倾讥诮地瞟了云洛一眼,“你的手上沾了多少名商大儒的血?为了打理凤家,陷害设计、威胁杀人……你哪样没做过?”
“和你能比吗?”云洛其实也有些迷惑了。
卫少倾觉得很是讽刺,“这有可比性么?杀人就是杀人,不管杀一个还是杀百个,一样,它都叫杀人!”
“……”云洛忽然觉得,卫少倾说的并没有错。
卫少倾的声音继续在幽幽的响着,“我想你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两者的区别吧?她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直都很无辜?是了,在你们的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好人……可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斗中,哪有对错?又哪来的无辜?”
云洛没有再回应,只是低着头,看得出来,他的脖颈有些僵直,“但是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我相信我要保护的人,即使她做了和你相同的事,可是就算她那么做了,也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也一定充满了无奈。”说着,云洛抬起了头,眼中带着迷茫却又十分坚定地说道。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了!”卫少倾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其实,他是羡慕凤如许的,能有这样一个完全不计后果的信任她、保护她的人。
因着前面急急跑了近个把时辰,现下,卫少倾倒也不着急,考虑到身边的人质封了经脉,便缓缓放慢了脚步。
本来倒也没什么,而且,卫少倾也难得有这么好心的时候,只是没走一会,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一个人被封了经脉,再怎么强壮,也不会在飞奔了一个时辰之后还脸色平缓如初的,连呼吸都没怎么变。
卫少倾不着痕迹地落后云洛三步之遥,忽然从他身后发动攻势,以快得看不清的身形一把抓向云洛的后心,云洛似乎并无意外,只一展臂飞快地往前跃了丈余,卫少倾脸色一变,怒喝一声,一掌带着风声直向尚未离远的云洛心腹拍去。白光一闪,云洛右手飞快从腰间抽出臂长的一把软剑向下猛劈。卫少倾见剑势凶狠,不敢硬拼,只得硬生生收回杀人的掌。
卫少倾冷笑道,“你果然一早就恢复了,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在糊弄我。”
云洛提着剑,面色从容,“你我既是对手,就该知道兵不厌诈。”
卫少倾的表情有些难看,“我也没指望过咱们俩能和平共处。”
云洛不语,只冷冷的看着卫少倾,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俩先前的那一番谈话,他早就动手偷袭他了。既然现在暴露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开打了再说。只是,云洛没想到这卫少倾身手确实不错,如果不能一举拿下,那结果便难说了。
卫少倾同样也了然,这个云洛是个难对付的,斟酌再三,卫少倾还是选择了遁走。虽然逊了些,但现在也不是逞能的时候。既然云洛封锁经脉是假,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后招等着他!毕竟,这人和她那狐狸表妹是一丘之貉,不得不防。
自然,云洛见卫少倾遁走,也并未赶上前去。他知道,他现在要做的是等其他人过来汇合,至于卫少倾那边必然还是有人跟着的。
不消一刻钟,两个身影从丛林后面绕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秦离侥和萧玉殊。
“小如怎么样了?没事吧?”云洛现在最关心的自是如许。
萧玉殊闻言撇了撇嘴角,不语。
反倒是秦离侥微微一笑,“放心吧,如儿手臂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其他都好。就是一直都在担心你。现在有翩然陪着她,翩然也挺担心你的。”
闻言,云洛暗自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萧玉殊有些不耐烦,“那个卫少倾呢?”
云洛望向身后暗黑幽深的参天林木,眼眸一沉,“从这里出去只有一个方向……”
第10节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