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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忽听内边咳嗽一声,龙生道:“小英持了灯,果然引着小姐来也。且闪在一边,看他怎生保佑。”只见小姐行来说:“妾身因母亲有病,无可为计,来此焚香祈祷,小英点起香来。”小英道:“小姐,香便有了,待取火来。”小姐道:“蠢才!这灯不是火么?”小英笑道:“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却说那狐仙暗立旁边,说:“小姐在此拈香,待我取了他的金凤钗,别有个道理。”只见小姐拈香,跪到祝赞说:“天地神明,奴家弱妹,因母亲有病,愿减自己阳寿,增我母亲遐龄一纪。阿也,我那娘也,乞神保佑,望到白头。”遂叩下首去。狐仙趁着此时,将钗拔去,旁人那能看见。小姐起得身来,小英说:“你看残灯黯淡,寒露凄清,夜已深了。请小姐进去罢。”小姐道:“正是。怕夫人醒来知道不便,你收拾了随我进去则个。”龙生道:“呀!小姐为那丫头在身边,一径去了,倘或不得出来怎么了!”抬头一看,远远望见小姐独自转来,真个是天仙降临也。只听那假小姐道:“夜悬明镜青天上,人约黄昏绿树边。”两下相遇说:“呀,龙兄夜半三更,怎么还在这里?”龙生道:“正经话儿不曾讲得一句,怎么说这样懈气话!”假小姐道:“今晚迟了,明日讲罢。”龙生道:“小姐,你再想一想。”假小姐道:“没有什么想得。”龙生道:“早间的事儿。”假小姐道:“没有什么事儿。”龙先生道:“你诗题罗帕,我猜透了。到如今这般做作起来。说花园晚会话儿都是些胡诌乱诌,到这地位也由不得你了。只是搀着你走。”假小姐道:“搀我到那里去?”龙生道:“到西边空房里去。”假小姐道:“去做些什么?”龙生道:“我的娘子也,要把往日相思,今日勾了。”假小姐道:“阿也,我不去。”龙生道:“决不放你衫袖。”假小姐道:“羞人答答,怎么要干这样事?”龙生道:“做夫妻怕什么羞?”假小姐道:“从便从了。只是六礼未成,千金掷地,他日使有白头之叹,把我置身何地?”龙生对天发誓道:“老天,我龙骧若不得弱妹为妻,以死为期,决不另娶。”假小姐道:“听他热语,实难消受。罢罢,落你的软兜了。”扶起龙生说:“龙郎,你肯疼着我么?”龙生道:“我那小姐,敢不疼你。”假小姐道:“咦,你真个疼我?”龙生才搂抱着,亲了个嘴。假小姐向他耳边道:“我是朵娇嫩嫩鲜花,你须慢慢操。”龙生道:“小姐何劳分付,洒家自有制度。”遂搂抱进房,就在太师椅上退去裙衣,云雨起来。龙生是未近妇人的,况且牝狐精又是西施转生,放出他的娇媚,令人魂销。龙生那里经受得起?只觉欲火烧动,真阳泄漏,两人情浓,在西房交媾不题。
却说小英执灯行来说:“小姐刚才烧香,掉了凤钗。不要说凤钗,便是凤毛也寻得出。为何满院寻遍竟不见影,奇了奇了。我回复小姐去也。”
却说狐仙欢欢喜喜地说:“亏俺千方百计漏的一点真元。龙郎龙郎,我的事藉你成了,只是你的事还须仗我。时下完你姻眷,随后了你功名。教那小姐将错就错,我也做个知恩报恩。他如今倦了,鼾鼾睡着,不免叫他醒来,打发他回到书房去罢。龙郎龙郎——”只见龙生被衣伸腰说:“好倦好倦。小姐你为何先起来了?”假小姐道:“奴见夜色将阑,送你到书房中去。”龙生将假小姐搂住,坐在膝上说:“天色尚早,再睡睡。”去又伸手解开假小姐的胸怀,将粉白的小乳儿摸来一番。假小姐说:“龙郎,我要你两件东西,不知肯么?”龙生道:“若是有尽拿去。”假小姐道:“不要你别的,只要你口儿放稳,情儿长存。”龙生道:“这个自然。”假小姐道:“龙郎,我且问你,如今你道我是真的是假的?”龙生道:“如今是真的不消说了。”假小姐道:“痴人,只怕还是假的。”龙生道:“只要如此,便是假的也罢了。”假小姐道:“我送你去罢。”龙生道:“可从那里去?”假小姐道:“从房里出去。”
龙生道:“有人撞着怎么了?”假小姐道:“他们睡着,一些不妨。待我扯着你走。”故意咳嗽一声。龙生道:“你偏咳嗽,被人听见,怕做出事来。我替你忧着,隔墙有耳,须防泄漏。”假小姐道:“到你书房了,你还好再睡一觉,将养片时。待我与你扣过门去。”龙生又在门缝叫道:“小姐,小姐,快转来,忘了一桩天大的事,今晚那里会你?”假小姐道:“啐!我夜夜在你书房宿。你睡罢,有人来了。”龙生惊问,他说:“我把小姐金钗放在书房门首,待胡连拾去,做个弄假成真。如今把夫人病儿放松,等他起来成就亲事,岂不是好?俺且去也。”
却说胡连早晨起来,欲寻龙生,走向书房门首,地下有一首饰,拾起一看说:“呀!这是我妹子钗儿,怎么掉在此间?咳!妹子妹子,你有些古而怪之,跷而蹊之了。我如今将纸包好,钗儿藏在袖中,先对母亲说了。待妹子到来,当面开看,使他无言可对。”转回后院,叫声“奶奶快来”。夫人道:“我的病才觉好些,你为何大惊小怪?”胡连道:“有件希罕事,特来告诉,但不好说。”夫人道:“想你做出歹勾当来了。”胡连道:“不是我,到是令爱。说来恐人笑话。”夫人道:“唗!又要胡柴了。”胡连道:“妹子钗儿为何掉在龙生门首?”夫人道:“畜生!口嘴放好些,你亲妹子也来凌并!”胡连道:“你坐家不正,又要护短。”夫人道:“胡说,你拾的钗在那里?”胡连道:“拿贼要赃,获奸要双。须妹子来时方才拿去,看他怎说。”夫人道:“先唤小英来问,便知端的。小英那里?”小英到来说:“夫人有何分付?”夫人道:“你寻着金钗么?”小英道:“找遍花园并无踪迹。”胡连道:“你怎么不到龙相公书房门首去寻?”小英道:“大爷差了,花园里掉的,如何寻到那厢?”胡连道:“烧香是你跟随,往书房中去自然也是你引领的了。我有真赃在此。”
小英道:“小英不会嫖,又不会做贼,有甚么真赃?”胡连道:“阿也,分明说我!看你活脱是个红娘款段,不打如何肯招?”遂上前把小英拳打脚踢一顿。小英被冤,未免叫喊连天。小姐在绣房门闻得走来,欲问何故,胡连望见说:“呀!妹子来得好,你的钗儿呢?”胡小姐被他骤然一问,竟不即应。胡连向夫人道:“如何?你真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正闹嚷间,狐仙知道事发,说:“我再弄个神通戏他。”遂摘一朵蔷薇,换出金钗,却把钗儿挂在茶蔗架上而去。夫人哭道:“我那儿也!”小姐道:“母亲为着何事?孩儿一些不晓。”夫人道:“胡连将纸包拆开,与你妹子看。”胡连道:“这是真赃,待我拆来一看,怕你做人不成。”将包打开,却是一朵蔷薇花,被小姐、小英啐了几口,说:“你的话俱是臭屁!”胡连道:“好古怪,我不合做这没兴头的勾当。
母亲、妹子骂我应该,连小英也来骂我。”夫人道:“是我叫他骂的。”胡连道:“罢了罢了。钗儿毕竟有个下落,我们同去寻寻。若找着了,尽你再骂一场如何?”小姐道:“使得。”胡连道:“待我先走。”夫人道:“不准,待我们同去。”进得花园,夫人向前一望说:“那荼(上蔴+下糸)架上挂的不是金钗?”小英闻言,急向前取下。这胡连却惊得伸出舌头呆了半晌。小姐用手指道:“你真是睡梦不醒。”小英道:“若寻不着金钗,便是跳东洋也洗不清了。”大家恨恨而去。胡连道:“活笼杀,分明金钗变成蔷薇,受他们一肚皮哑气。咳!以后做事不可造次。”下回如何,再听分解。
第五回托友生通家作伐邀隆聘公子辞婚
话说龙兴去请白生,天色已晚,留他住了一宿。次日清晨起身同行。走了好几时候,将近胡街,龙兴道:“已到门首了,请白相公厅上少坐,待龙兴去报相公出来。”白生坐下,说:“去请来。”龙兴走到书房门首,说:“怎么把门扣在此间?待我叫一声——相公!”龙生在内应道:“龙兴回来了么?”龙兴道:“古怪,怎么又在里头?白相公请到了。”遂把门扣去了。龙生问:“白相公在那里?”龙兴道:“在客厅上。呀!相公身上怎么怪香的?”龙生道:“不要多讲,去看茶来。”龙兴道:“是。”与白生相见,坐下。白生道:“且住,几日不见,怎么这光彩夺目,异香袭人。奇哉奇哉!”龙生道:“敢是取笑小弟。”白生道:“岂敢。果然姿容美似莲花,到像那里偷香窃玉来。”龙生道:“休得取笑。今日请老丈到来,不为别事。”白生道:“求见教。”龙生道:“争奈寂寞,意欲觅个姻缘。”白生道:“此事小弟时常在心,但不知谁家女子可以相匹?”龙生趋近指内说:“就在此间。”
白生道:“是了是了。这老先生又是令先尊的同僚,他的令爱又是通家兄妹。婚媾甚宜,必然见允。”龙生道:“此事全仗老丈执柯,小弟只怕此事不谐。”白生道:“怎么不谐?”龙生道:“怕的是炎凉世态,不就寒微。”白生道:“这个老先生是个古君子,必然允从。今日到是个好日子,只不曾备得帖儿和大衣服。”龙生道:“小弟俱已备下了。”龙兴道:“咦,好着人。”遂将衣服递与白生穿起。白生道:“龙兴你进去,看胡爷可在家么?”龙兴道:“恰好夫人起病,今日家宴哩。”白生道:“到也遇巧,龙兴,你送帖子进去。说白相公特来参拜。”龙兴持帖去了。龙生道:“老丈进去,小弟看个朋友,回来领教。”白生道:“少不得讨个喜信,回复龙兄。”
却说龙兴走到后所,见了胡公,把帖呈上。说:“外边白相公来拜老爷。”胡公接帖一看,上写“晚生白元钧顿首拜”。问:“这就是你们相公相知的么?”龙兴道:“是同会文的。”胡公道:“是什么衣服来?”龙兴道:“大衣服。”胡公道:“取冠带来。”龙兴取来,胡公穿了,说:“快请。”龙兴道:“白相公,有请。”白生上前施礼,胡公答拜说:“足下儒林梁栋,学海珠玑。小儿辈久荷熏陶,使老夫不胜感戴。”白生道:“老先生朝野具瞻,斯文宗匠,偶缘附骥,遂尔登龙。虽先辈不弃寒微,使后生不胜欣辛。”胡公说:“请坐。”白生道:“告坐。”胡公道:“看茶。”龙兴道:“有茶。”白生执杯打恭后,胡公道:“足下今日光顾,必有所教。”
白生道:“晚生不为别事,特来替令爱做伐。”胡公道:“是什么人家?”白生道:“就是老先生通家子龙生。”胡公闻言,笑了一笑说:“哦。”白生道:“令爱是闺中女貌,龙兄是门下郎才,又是通家,真称鸳侣。本来管鲍,再续朱陈。”胡公道:“婚姻非同小可,月下书儿须要端详。”白生道:“事在不疑,何用多虑?”胡公道:“别无可虑,只是寒荆钟爱此女,非吾能专。”两人方把茶杯搁下,胡公道:“足下暂且请回,待老夫与寒荆商议停当,容遣小儿走复。”白生道:“求老先生玉成此事。晚生暂且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