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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一月十六日,到老营,得知院妻宰羊迎上,递杯。十七日,宰马做筵席,在苏武庙驻札,凡四十日。时天寒甚,臣得宿寝傍,每至中夜,令臣伏卧内,以两胁温上足。上时出账房,仰视天象,或示臣曰:天意有在,我终当归耳。也先每二日进羊一只,七日进牛一只,五日、七日、十日做筵席一次,逐日进牛乳、马乳。又进窝儿账房一顶,差达妇管起管下。上在行营,或坐暖车,或乘马途中,达子达妇遇见,皆于马上叩头,随路进野味并奶子。也先每宰马设宴,先奉上酒,就自弹虎拨思儿唱曲,众达子齐声和之。得知院、大同王、赛罕王跪奉上酒。
至十二月初二、三,在老营起往来驻札。也先并达子每夜见上所御账房上火起,隐隐若黄龙交腾其上。也先欲以妹进,上竟却之。初六日,喜宁与也先议请上往高桥儿、宁夏去,臣说:如今天气冷冻,爷爷如何去得?遂不成行。喜宁与也先说:都是校尉袁彬拨置阻住。将臣赚去芦苇地内,捆了欲开剥。忠勇伯密令人走报上,令哈铭与也先说饶臣死,方解皮条放了。也先等领达贼四数抢掳,至月尽回营,日期不等。上累令臣写书,差人回京与御弟皇帝并文武羣臣,以祖宗社稷为重,好生操练军马,谨守城池,不要顾我。
景泰元年正月初一日,上自将白纸写表,宰羊一只,祝告天地,行十六拜礼。至二月初一日,也先请上至其帐,奉酒弹唱,也先三妻皆出,叩头,献铁脚皮。
四月二十二日,上以久无使臣往来,喜宁又潜怀二意,数教也先扰边,于是令臣写分豁本,差人回京,若为喜宁申理者。又令臣至也先处说:爷爷有旨,要差总旗高、太监喜宁、达子那哈出回京。也先依听。又密书喜宁谋叛情迹,函于木中,内系高腿上,令至宣府与总兵等官以计擒之。及至野狐岭,高与喜宁饭于城下,密约城上至进汤时即发短枪。少顷,短枪发,达众走散,高抱喜宁滚下濠中,遂擒入城。那哈出走,回营见上说:喜宁在野孤岭被高抱住滚下濠里,挷入城内去了。上大喜,说:使两下里动干戈,害人民,都是这厮。如今拏了他,边上方得宁静,我南归也可望了。五月内,李实、罗琦、马显赍赏来与也先,见上,本月内回京。
七月初三日,哈铭来说,也先会议送爷爷回朝,要京里着头目来接。就差哈铭诣京奏报。二十七日,哈铭同杨善至龙门地方接见。
八月初二日,也先、得知院等进马匹、貂鼠、银鼠皮张,也先、得知院等及其妻妾俱送上。行约半日程,也先下马,叩头,跪着解所带弓箭、撒袋、战裙以进,与众达子罗拜伏地,恸哭辞云。惟得知院领部下人马直送至野狐岭,又进马匹,齐叩头拜别。到宣府右卫城外官厅住一夜,宣府都督朱谦同男朱永带领人马到右卫接见,上到宣府城外搭殿住二日。十三日,就着朱谦设宴,讨彩段、衣服等件赏达子那哈出等。又有商辂、王谦、许彬接到。朝见毕后,上令臣宣许彬等到,上说:为我家祖宗社稷,着恁官人每多费心忧。念我如今幸得回还,到京时情愿退居间处,你便写书与御弟皇帝知道。十四日,到双泉铺,已夜。其夜上打点衣服,以旧所服白绫中衣一件及也先所献战裙赐臣。
十五日,至京,入南宫。十六日早,臣朝见。二十五日,蒙升臣试百户。
天顺元年正月十七日,上复位。十九日,升臣指挥佥事。二十五日,钦赐第一所于澄清坊,旧北向,上令内官监改造面阳,本衙役夫千人。又赐银三百两,彩段六表里。三月内,臣娶妻,上命国舅孙显宗主亲及赐金三十两、银二百两、彩币八表里。天顺二年二月内,臣生子,赏金二十两、银一百两、彩币六表里。又陆续赐大红织金纻丝蟒龙,并各色织金胸背衣服、绣春刀、磁器等物。
右题本臣在史馆时已备载诸实录,颇加损益润色之。及此,又蒙袁锦衣出示,乃复具录垂后,于以昭我英皇之神功圣德,感化丑虏。而袁锦衣之摅忠效劳,始终遭际,皆旷古所未有,信乎!天意之有在,而非人力所可及也。臣直谨识。
成化乙未夏五月十九日早,礼部面奉手敕:朕皇子年已六岁,未有名,恁礼部会同翰林院具拟来闻。明日,阁下议福楷棨榘四字以进,皆不用。复谕再拟,乃定今睿名。
初,皇妣纪氏得幸有娠,万贵妃既觉,恚而苦楚之。上令托病出之安乐堂,以痞报,而属门官照管。既诞皇子,密令内侍近臣谨护视之。及悼恭薨后,内庭渐传西宫有一皇子。
岁甲午春,直偶与彭先生谈及,且请乘间言之,或赐名付玉牒,或访其外家略加表异,使外庭晓然知之,不然,他日何以信服于天下也?公唯唯。至冬,又谈及之,公答曰:近尝托黄赐太监具达,至云汉高外妇之子,且朝取入官。今实金枝玉叶,何嫌而讳?上乃谕黄赐:汝上覆先生,是有一子在西,当俟再打听。直归,窃欲达白,请睿名以示外庭。稿具,复虑万一允请,因而见忌,致有疏虞,则咎何辞?老氏福首祸先,斯所当鉴。且度皇子日长,中外已籍籍,当必有发之者,奚俟予言?遂已。
至是,太监张敏厚结贵妃主宫太监段英,乘间说之,贵妃惊云:何独不令我知?遂具服进贺,厚赐纪氏母子,择吉日请入宫。次日,下敕定名,徙纪氏处西内永寿宫,礼数视贵妃。中外臣僚喜惧交拜,而张敏者以为己功,皆受厚赏。敏因监督操练,示欲立意于诸总兵,又令内史郭镛致手简,托序班严冠英来谕意于予,予即具请立奏稿呈商先生,商止予勿进。遂会礼、吏二部,议定具奏,佥文武各衙门堂上及学士官名,而以英国公为首。六月七日早,本进,即命司礼七太监宣四阁老至中左门拟旨。少顷,七太监同持本出奉天门,集百官,以本授英国曰:圣断实御笔亲批,云:览奏见悉卿等忠爱,但储贰事重,姑俟皇子年龄稍长行之。明旦,复宣四阁老至文华殿,谕之曰:皇子颇会读书,待他进些学,且迟迟。商阁老独对数语,请谨保护。至于众意欲请皇子母子同处别宫,庶脱虎口,则未敢云,盖恐相激。
时纪妃有病,命黄赐、张敏将院使方贤、治中吴衡往治。万贵妃请以黄袍赐之,俾得生见。次日,病少间,自是不复令人诊视。至六月二十八日,卒。是日,天色皆赤,以时享致斋。七月朔,始发丧,追封淑妃。初三日,皇子千秋,乃自初四日起辍朝三日。一时城中传言病卒之故,纷纭不一,盖不能无疑。
今上嗣位,冠英请予以郭镛之简自陈推赞之功,冀己亦预传道之赏。予曰:天命素定,予何功之有?汉丙吉拥护皇曾孙,何尝自言?冠英曰:先生古人心矣。
成化庚寅春,甘露降于郊坛松柏。时上亲郊,御斋宫,取以赐百官。予时署翰林院事,进甘露颂,盖彭纯道所命。然是瑞实兆今上之在娠。至秋,孟朏,乃诞。自古圣帝明王之降生不偶,盖必有祯祥兆于先,而非人所预知也。况今上实太平天子,天意固有在矣。
成化丙申秋,一妄男子名侯得权,本山西僧,行年二十余,踪迹诡异,人物俊秀,无须,类小宦竖,尝旅游陕西,狎遇一道士,妄传谶语,遂畜发,改名李子龙。会有相者附会,所至诳惑,意本求食。
迤入京,夤缘潜住于少监韦含外宅。
从者谓此人不凡,含尊敬之。引杂宦竖入内,或登万岁山上殿中,憩息御床上,而莫之禁。久而,执盖司扇诸宦侍不得志者,皆佯礼为佛,叩头旁坐,颇有非分之冀。含妻以义子之女处以正寝。邻有识者窃议,从来中贵不敬外人,何独过礼此人?嗾刺事旗校日伺察之。旗校窜一二人其中,亦以投礼为名,渐闻约束,以八月二十五日当往真定府举事。即白于太监黄赐,赐遂请搜捕,果获其所造黄绢袍、翼善冠等器。
含被逮至锦衣狱,遽殒绝,或疑党类鸩之以灭口。其执盖司扇诸宦侍见含死,皆不输情。惟子龙甘心就死,
自谓享用过分,备述所历内外,皆人所不能到。都宪李宾、王越等恐有所污蔑,呵止之。节略招词,具揭帖,与赐斟酌数四乃进。赐亦惧祸,处决子龙等俱如律,而诸宦侍止发南京充净军而已。予时佐礼部,得其详于御史郭瑞,盖当推断者云。
杨文贞公,初以明经征入翰林任编纂。未几,有旨:诸编纂悉送吏部试文章,考第高下而官之。尚书张紞读文贞策喜曰:明达时务,有用之才,不但文词之工也。以为第一,奏授亲王府审理。文贞由是着名,后果大用,知人之鉴,张公有焉。
正统中,都御史陈智,性刚而躁。尝坐堂,偶有蝇拂其面,即怒叱从者拿,
从者纷然东奔西突,为逐捕之状。少顷,俟其怒解,禀问拿何人?乃叱之曰:是蝇。有相知者以宽缓为劝,,即置一木简,书戒暴怒三字于上,置诸左右,以自警。及至有触忤者,辄举木简挞之。一日,与掌顺天府事工部侍郎李庸在朝议事不合,相忿诟,朝廷遂两罢之。
刘主静先生一日过吏部前,见鬻书者陈设羣籍,中有崔氏春秋,意谓常见吕氏春秋,不知崔氏亦有春秋。到家,即以数文钱急令隶人往易以来,展观,乃是西厢记,因笑而斥之。士林传以为笑,曰:刘先生真一酸儒。予以自叹:吾酸亦然。盖平生不喜此,故未尝见。然丘仲深乃能撰五伦全备,则其学识博涉,非予可及,于是亦可知也。
宣德、正统中,豫章胡颐庵先生与永嘉黄文简公皆退居林下,老成旧德,东西相望。凡部使上司,达官显宦莅其境,必礼谒于其庐,尊让愈加。盖三杨当国,克敦故旧之谊,故二公家居,得遂燕申之尊,风谊诚可尚也,后世固有同官相轧忌,既去相违绝,而浅中弱植之徒,又从而观望捃摭以资进取而不耻者不少,皆诸公之罪人。士习日漓,炎凉异态,可胜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