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嬷嬷含泪劝道:“她小心谨慎侍奉大王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们不能这么对她,大王在世时对她万般宠爱,就是在天之灵见你们这么对她也会心里难过的。”
众将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的退出来,西施已然是神志不清,昏睡在床上,朦胧中香草将她扶起靠在宫女身上,轻轻的梳着那头乌黑飘逸的秀发,旁边的辛嬷嬷端详道:“想办法将额头的伤挡住才好。”
香草依言将西施头发三七分,在额头处低低抿过,绾了个垂云髻,本想插赤金凤头钗,可西施头根本撑不住,香草实在的忍不住,吭吭哧哧哭成泪人,无奈只得找了一支最轻的白玉玲珑八宝镂空簪子斜插入鬓。嘴里喃喃道:“娘娘熬不过一个时辰了,他们竟然连让娘娘安安静静的去死都不能成全!娘娘,我可怜的娘娘呀!”
西施了无声息的斜靠在宫娥身上,由着香草将自己的唇瓣渲染成血猩红色,半响,她半阖着眼,轻轻说道:“香草,你是跟着我一起过来的越国人,等会儿乘人不注意,快走吧。吴国人一乱起来,发现你的身份就不好说了。”
香草苦苦的摇摇头道:“咱们来时身家性命就都在大王手里,现在越国打胜了,我一个弱女子能私下里跑哪?”
辛嬷嬷找来淡橘色的贵妇宫装,手脚麻利的往西施身上穿戴,公孙妇人看看西施脸色,对身后婢女道:“你去将参汤端来。可别熬不到时辰,吴国百姓怒火不消,到时发在咱们头上,可是冤的很。”
辛嬷嬷疑惑问道:“越王勾践要是知道吴国百姓杀她越国美人,会不会……将来把这笔账算咱们头上。”
公孙妇人不屑道:“大王刚接管吴国,最想要的是百姓祥和,他失去的仅仅是七年前就献出去的美人,一边是国家太平,一边是个女人,这笔账,大王应该会算的。将来要是知道了咱们仅仅用一个美人,就安抚了百姓的怒火,对咱们也是应该重重奖赏的。”
辛嬷嬷笑道:“一介女流就能平息吴国的亡国之恨,就能抚慰百姓满腔的怒火,可真好!”
西施垂头闭目,牙关紧咬,辛嬷嬷与婢女合力将西施的嘴巴掰开,公孙妇人将那碗参汤缓缓灌入西施口中。香草已将西施梳妆打扮妥当,穿戴完毕。公孙妇人见她一脸的泪水,对婢女道:“你搀娘娘出去吧,香草就不要出去啦。”
香草旁边的宫娥悄悄的递来一双八成新的烟灰色绣花鞋,香草忙跪在地上含泪给西施换上,带着众宫娥给奄奄一息的西施重重的跪拜磕头道:“娘娘,您走好。”
辛嬷嬷将一块双首龙形玉佩塞到西施手中,与公孙妇人一起端端正正跪下施礼道:“老身恭送娘娘。”
两个婢女架着西施走到了院外,熙熙攘攘的吴国百姓早已等的不耐烦,都在翘首企盼,见她们一出来,具鸦雀无声,默默让出一条通路,三人跌跌撞撞来到太湖旁,稍稍肃立。
猛然间从人群中冲去一位樵夫,手举柴刀,口中喊道:“现在还想妩媚世人,我砍了她!”向西施头上劈去,情形突然,公孙校尉抢步上前,徒手抓柴刀,鲜血顺手直淌,那柴刀劈的歪了,从西施左耳根一直划到锁骨,西施没出声喊疼,两婢女反倒吓的哇哇乱叫,三人全跌倒不起。
公孙对那樵夫怒目吼道:“娘娘就是娘娘,便是死也要有个体面!大家商议了要沉湖的,没有墓穴,她身子不保,将来也不会转世投胎为人、魅惑主上,你不可乱来。”
公孙校尉看西施随时可能断气,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对护卫使了眼色,两名护卫犹豫了一下,扯起一块丈长月白色帛纱从西施脚部开始来来回回紧紧缠绕。
西施冰冷清澈目光越过人头攒动处,遥望浩渺长空,那轮明月倒影在水中,更显壮美清冽,她叹息道:“人不知我,明月知,罢了!”平静的由着那帛纱将自己双眸掩上。
公孙校尉撑开鸱鴺子(牛皮做的革囊),两护卫将浑身帛纱包裹的西施放入,用油绳扎紧囊口,四个角坠上四块黑色太湖石,摇一叶扁舟,在湖中将西施“扑通”撂了下去。月朗星稀下看的分外清楚,沉重的鸱鴺子徐徐向湖底沉去。
人群中范蠡感觉自己也随着鸱鴺子沉入了湖中,心痛的忘了生死。他得到消息赶来时已人山人海,全是翘首企盼、兴趣盎然的看西施的死,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全然无能为力。上次自己亲手将西施奉送给吴王,他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这一切是为了越国,自己与西施还来日方长,将来西施会明白自己的心,可谁知竟是生离死别,一切来不及了。
家臣廖康扶着如同死了一般的范蠡,转入小巷,进了一家酒舍。范蠡将袍子撕了一块,咬破手指写道:“勾践生得长颈鸟喙、蜂目豺声,此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敌国灭,谋臣亡。你现在不走,将来怕走不了了。”递给廖康,道:“你把这个送给文种。他看完就烧了。你也不要在此耽搁。”
廖康将信放入怀中揣稳妥道:“大人,吴国咱们不待了?回越国?……我怎么再找您?”
范蠡失魂落魄,无奈叹气道:“世上再无范蠡,我以后就叫鸱鴺子皮,我本来要带西施走,她去哪我去哪,现在……却全是枉然!”
范蠡、文种辅佐勾践灭了吴国,成就一番霸业。范蠡辞书一封,放弃高官厚禄,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自号陶朱公鸱鴺子皮。文种自觉功高,不听从范蠡劝告继续留下为臣,却被勾践不容,受赐剑自刎而死。
第3章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