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师长:把杨先生领到我那里,跟秘书要些临沂之战的材料!马孝堂是!报告军长,那两个学生,葛敬山和戚莹要见军长!
张自忠:来!(看杨立起来)杨先生,徐州有危险的时候,到这里来!太好了!这么一抗战,文的武的都成了好朋友啦!
杨柳青:谢谢军长,军长!今天得到很多宝贵的材料!徐州要有了大危险,我一定来,这几天轰炸得已经很厉害!〔杨与张、尤握手,随马去。张送至路口,同葛、戚回来。
张自忠:(坐下,端详二人一番)都很有进步了!军队的生活怎样?
戚莹:报告军长,很好!
张自忠:都学了什么?
葛敬山:军队的术语,兵器的用法,作战的实情,都知道了一些。对作壁报和作文都很有用处。
戚莹:我学会了初步的救护。
张自忠:办着几份壁报?
葛敬山:两份,全是我自己抄写!别人没工夫,也抄不好!
张自忠:好!你的壁报很好!好好的干!戚莹,你去实地救护过没有?
戚莹:已经去过前线三次了!
张自忠:怕不怕?
戚莹:还有点怕,不过我相信慢慢的就习惯了!军长,葛敬山自己不敢来,所以教我“同”他来见军长!
张自忠:什么事?
葛敬山:报告军长,我犯了该枪毙的罪过!
张自忠:嗯?
戚莹:他把枪丢了!
张自忠:谁给你的枪?
葛敬山:尤师长!
张自忠:尤师长?
尤师长:那天他跟我到前线去,我把自己的一只旧手枪借给了他。
葛敬山:我很小心,可是——戚莹军长,他愿意马上入伍当兵,求军长别枪毙了他——张自忠:再去找一找。
戚莹:军长,你不枪毙他?也不打他军棍?
张自忠:他还不是我的兵!
葛敬山:军长,你太好了!我愿意永远跟着你,作你的部下,为你死了!
戚莹:我也愿作一名女兵!人们都说军长厉害,可是对我们——张自忠:好好的去干你们的事!不是我不肯打你,是因为你还是学生。枪可是还得找回来!谁常到你那里去?
葛敬山没有什么人,墨先生有时候来。
张自忠:你为什么和他来往?
葛敬山:我很讨厌他的言语议论,可是有时候他能告诉我一些字,给我讲解些典故,因此,我就没有拒绝他来。
张自忠:去吧!你们两个都记住:作事要时时小心,不要和品行坏的人来往,不管他有多大的学问。学问和品行分了家,学问就是最坏的东西!明白了?
葛敬山:明白!(敬礼,面带喜色)戚莹:(已走了两步,又转回)军长,枪一定是墨先生偷去了!他恨军长!是,葛!假若他偷去来打军长呢?
葛敬山::军长,我——(极难过)张自忠:(微笑了笑)去吧,不要到墨先生那里吵去!〔葛、戚下。
尤师长:军长,派人搜搜墨子庄,我看他这两天叫炮火吓的,有点发迷糊,也许——张自忠:我看他没那个胆子!
尤师长:他胆子小,可是有许多坏主意。
张自忠:那我不管,我只希望他能醒悟过来。一个人为抗战而痛改前非,我们就拿他当作真朋友。
尤师长:我看他很难醒悟。假若他真把枪偷去,那就证明他不但不能醒悟,恐怕还有别的用意了!
张自忠:等会儿看吧。
(贾副官上。)
贾玉玢:报告军长,马副官把我换下来了。
张自忠:高级军官他们的伙食是几块钱?
贾玉玢:十块。
张自忠:我自己吃着很好,恐怕张高级参谋,广东人,吃不来!
贾玉玢:近来东西也都贵了!
张自忠:每人一月添两块钱吧!高级参谋的住处预备好了?
贾玉玢:预备好了,可是很小的一个地方。
张自忠:去把墨先生叫来。
贾玉玢:是。
(炮声又近了。贾刚要走,洪与墨来。)
洪进田:(往回扯墨)军长没工夫见你!
墨子庄:今天就是今天了!听,炮又冲着我来了!我不能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荩忱!荩忱!你把我放了!
张自忠:洪副官,教他来!正要找他呢。
墨子庄:(抢上两步,被洪拉住)荩忱!又要开拔了;放了我吧!这么兵荒马乱的,放了我,我要是能爬家去,永远感激你!别再带着我了,我走不动!在路上要是中了枪弹,我大概连个棺材都得不着!放了我吧!当初,我不该,不该不知好歹的劝你!我算计错了你的心意!念其我上了几岁年纪,原谅我,放了我吧!
张自忠:你来“劝”我?恐怕还有别的意思吧?
墨子庄:没有!绝没有别的意思!
张自忠:好!现在你明白了没有?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抗战?
墨子庄:我明白了,醒悟了!
张自忠:说说我听!
墨子庄:(妩媚的一笑)我看出来,时代是变了。求名求利的方法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完全是以柔克刚,以巧妙见胜。现在是要带点刚性了。喊喊抗战哪,打打仗啊,都时髦的很!荩忱,你高明,纵然也快五十了,可是脑子快,赶得上去,你懂得了新的办法!比我高!佩服!佩服!
张自忠:这就是你的醒悟?
墨子庄:在临沂,我看你杀来杀去,象条猛虎似的,敢破着命干,我还不大明白;现在我明白过来,跟赌钱一样,你这是下大注;你看,现在你已经功成名就!
张自忠:我们破出死命去打,就是为求名求利?
墨子庄:那么,为——张自忠:丁顺,你说!
丁顺:报告军长,咱们为国!
张自忠:不怕死就是忘了名利,你明白不明白?
墨子庄:唉,我又说错了!
张自忠:谁管你说错了没有?我教你明白这个道理!把你的儿子也献给国家!你的儿子在前线上,你就明白什么是抗战了!
墨子庄:(自言自语的)唉,你太死心眼了!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句!(对张)这不合法!我的钱,我的儿子,我的命,都是我的,谁也干涉不着!
张自忠:不合法?没有任何法律能治你,只有我这一条!
尤师长:洪副官,你搜搜他!
墨子庄:(看洪、贾一齐过来)干吗?干吗?
洪进田:(搜出枪递上)军长,请处罚我?
张自忠:记二十军棍!
墨子庄:荩忱!我正要来说明一下!我由葛敬山屋里拿来的,玩一玩,没别的意思!本想今天就给他送回去!
张自忠:即使你要暗杀我——墨子庄:没有!没有!你不能加给我这个罪名!
张自忠:即使你要暗杀我,我也不怪你,只要你能明白抗战,把儿子送了来!我替你管教着儿子,你总可以放心喽!
墨子庄:送俩钱倒还可以,儿子……张自忠:洪副官,还带着他,一同出发!〔炮声又起。
墨子庄:(语音已颤)荩忱!听听,大炮又近了!凭什么非叫我死在野地里不可呢?你别逼急了我呀!
张自忠:你敢怎样呢?我已把死亡置之度外!我活一天就打一天的敌人,就跟你这样的坏蛋斗争一天!〔炮声。)
墨子庄:你逼的我没有了路!跟着你,我自己死;听听,这大炮!把儿子送来,儿子死!(狂喊)你放了我!我要疯了!放了我!
张自忠:快着,我忙!
墨子庄:张自忠!你欺人太甚了!我……张自忠:你前两天要是稍微大胆一点,也许早就偷偷地把我打死了!教我不打仗,或是暗杀了我,你都可以立功!幸而我没把你放掉!
墨子庄:我疯了,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这炮声把我震糊涂了!
张自忠:枪在你手里的时候,你又不敢打我!墨先生,你太没有决断了!
墨子庄:放了我!放了我!
张自:(对尤)一个人卑鄙得连枪都不敢放,也太可怜了!
墨子庄:(低头自语)噢,又被他抓住了理!行刺,行刺!(看看左右,跑不脱)好,张自忠,我输了,你有运气!我是你的朋友,你可没有朋友的义气!我拿你当朋友,谁知道,你这么狠心呢!我要是早下决心哪,哈,王克敏的地位就得让给我!
第3章